有一个大胆的臣子,他也[是)逆当门下,尚未犯出,想道:『与其袖手护罪,不若舍命上一本,或者侥幸得免,倒未可知。』他竟上了一本。内中有几句道:
  魏挡秉政,人人自危。陛下当日位处亲藩,朝廷介弟,犹上请尊崇忠贤,为人建祠诵德,以免谗忌。何况外廷小臣,生死关头,依附以求脱祸者乎?伏乞圣恩垂念,赦其旧辜,责其新效,则群下幸甚,云云
  崇祯见了这本.细想,果然不谬,遂有旨道:
  逆当已伏严诛,其亲党并已获附逆用事诸人,如唐朝依附偿朱此逆臣三等问罪之例施行,其未必觉者,根不株连。
  后来将逆案结过了,宦实纔放了心。又过了年余,他放告老回家。到了家中,富贵的人到(致)仕荣归,谁不奉承,他家的热闹,自不必说,真是不来亲者强来亲的时候,沾亲带故,因亲及亲,算盘打不清的亲戚也都来拜望送礼,只有他一个。妹夫刘太初不到,且连妹子都不来。宦实差人去请了数次,他并无多言,只有四个大字相复,道是无暇多谢。后来宦实亲去看妹子妹夫,观面致请,他也决不肯至,所有赠遗,又力辞不受,没奈何,只得听之。宦实见儿子离了数年,比当日大不相同,更改得竟成了一个好人,又见媳妇也贤慧知事了些。娇花丫头又生了一个孙子,虽是度(庶)出,老年人见了个孙儿,也自欢喜,况且又脱了这场大难回来,心中这个快乐也不小。那司富跟着宦实在京,做了大掌家婆,年岁半百,倒越发白胖了,只像未及四旬样子。
  一日,侯氏娇花都到艾夫人上边去,宦萼在房中午睡,他走了进来,一屁股就坐在床沿上。推醒了宦萼笑着道:『你这没良心的,我还是你的旧师,今日嫌我老,就不理我了,来家这些日子,你连亲热话也不望我一句,当日怎么从小带你来?』宦萼忙坐起来,搂了亲了个嘴,道:『我怎肯忘了你,这些日子忙乱,又没个空地方儿,我那一日不想着你。拉他上床,放下帐子,大白昼不好脱衣,单把他裤子褪下,看你的那物越发比当日丰满得可爱,遂抽弄起来:
  司富久旱逢甘雨,宦萼床中遇故知。
  宦萼一番清画乐,司富重享大雷槌。
  司富觉宦萼的本事大胜昔年,欢乐无穷而散。宦萼见他年虽五十,丰韵犹佳,时常点缀一番,不必多说。他一家上下好生欢乐热闹,是古语说的,乐极悲生。这是何故,当日宦实在朝时,有一个御史,姓陈名忠,是山东人,曾劾过实一本,其略云:
  河南道试御史臣陈忠谨奏,而愚臣蒙恩内召时,顾无能谨申忠困之诚,仰乞圣明。俯察斥逐,以肃纪纲事,古称尚书乃朝廷喉舌之司,非忠诚素著者,何以辅尊圣明。如工都尚书宦实。一味寡廉丧耻,百端婢膝奴颜。位至司空,官非贱矣,为人之鹰犬。年登六十,齿非幼矣,更做人之干儿子。以朝廷之官币,马献媚之私恩;以朝廷之大臣,为权奸之奴隶。蒙圣主之恩,视同陌路。受暇(假)父子庇,敬君(若)亲生。损人利己之事,无不勇跃力行。致君泽民之术,尽皆弃掷不顾。不但上负郎庙,抑且有玷班行。宜亟赐罢黜,不可不(片)刻留于朝廷之上者也。云云。
  那时正是魏监当朝,他正买人心的时候,见参了他年高位重的儿子,可还容得,况本内虽不曾明说出他来,却全说的是他,焉得不怒。本竟留中不发,过了些时,寻了个事故,将陈忠发镇抚司,廷仗四十,几乎打死,革职回籍,即刻逐出京城,这是魏当一者做个人情与他贤郎,二者魏当因他的本上暗暗株连着他,出他一口气忿。宦实虽然知道,却并非同谋害他,陈忠可有不疑他父子同媒(谋)的理。每每同亲友谈及,便切齿痛恨。他有个儿子叫做陈尽孝,常把这话说与儿子。这陈忠后竟气忿而亡,不想陈尽孝这科中了进士,见魏党尽皆治罪,惟独宦实得免,他上了一本。略云:
  唯忠贤之擅权也,虽五彪五虎从旁面鼓之,实致仕工部尚书宦实与之表里而奸,同恶相济者也。附己者提之九天,异己者沈之九渊。杵毙良善之躯,削夺销晋绅之骨。以朝廷之赏罚,供一己之爱憎。凡帑库之银钱,实一己之囊壶。东厂自有仆役,何须宦实于几。宦实自有祖宗,何必忠贤义父,崔呈秀等十人,皆以忠贤之义子而诛之者也。杨文昌等多辈,皆以忠贤之奸党面窜之者也。宦实既奸党而干儿,干儿面心腹,以一人面诸罪皆备,尚须臾缓其死耶。更有可切齿者,既为朝廷大臣,不思为朝廷出力,反为逻党,助彼行虐,生事害人,臣父即其受害者也。且附逆诸人尽皆伏罪,而宦实首恶,反优游林下,得保首领,朝廷之法何在?乞赐严诛,方神(伸)众怒,云云。
  这本一上去,崇祯见了大怒.御批道:
  朕闻成宪者祖宗之遣制,功令者国家之大经。凡尔臣工,罔敢或遣令。尔宦实面朝廷在臣,充逆党之鹰犬,背弃廉耻,变乱国法,祖宗成宪何在,国家功令安存。敕下锦衣卫,差官校火速锁拿来京,交与刑部,好生严审,从重议处具奏,钦此。
  锦衣卫接了旨,刻差了校尉,星夜来南,这正是:
  欢处忽悲生,喜后兼愁积。
  世事梦中身,人情云里月。
  那宦实在家正欢欢喜喜的快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