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幼年同他女儿亲如兄妹,又曾下过定,想念旧情,也时常来往。
  过了两年,多谊接女婿来信,已经行进京,升了山西太原府推官,舅子若上京会试,务必绕道任上一会,以慰数年久别。多谊见女婿荣升,心中甚喜。王恩知道这信,越发自恨,他两上是同年,那一个听天山命的,何等荣耀。自己趋炎附势一场,弄得冰消瓦解,隐恨在心,说不出口。
  且说那陈仁美行取之时,沿路州县拜往,馈送下程,好不热闹。一日,到了庆阳店中住下,他偶然到店门口看看,见一个人来寻那店主,道:『我们夫人问你的回信怎么样了?』店主道:『今日有位老爷下着,不得去讨信,明日纔得去。』那人道:『你做媒人图中用钱使,倒要我们两头跑。』咕咕哝哝的去了,陈仁美问店家是甚么事,店主道:『小人当着个官媒,隔壁这魏夫人是魏阁老的奶奶,充发到这里来的,魏老爷去年死了,家中穷了过不得,有几个小奶奶要卖给人做妾,托小人去卖,都卖完了,只剩了两个上好的,价钱大些,昨日有人要,叫小人今日去讨信,老爷驾到小店,不得闲去,纔又着又来催。』陈仁美道:『你可知道这两个小是那里人,可果然生得好,他也肯与人相看么?』 店主道:『小人都见过,生得真好,一个是北京人,一个是南京人。这个南京的还不到二十岁,生得又强些,说他是好人家的闺女,他父亲还是个官儿呢。他既要卖,可有个不与人相看的。』陈仁美道:『既与人相,你把那个南京的带来我看看。』遂走了进去向多氏说。多氏道:『你要娶小,要那后婚老婆做甚么?』 陈仁美笑道:『我那里要他。』店主说他生得好得很,不过带来看看,正说着,店主带了一个女子进来。多氏一见,便觉眼熟,问他道:『你是南京那一府的人,你家姓甚么?』 他答道:『我姓王,就是应天府的人。』多氏忽然想起他是王恩的女儿,他兄弟所定的媳妇了,这女子在他家长了十二三岁,终日相见,还替他梳头,教他做针指,如何不认得。那女子别他时年幼,况在异乡,一时想不起,倒忘记了多氏。又真(问)了他一句,道:『你当日在南京谁家住来?』答道:『在一个姓多的亲戚家住的。』多氏听了这话,越发是他无疑,问道:『你如何到魏家的?』 那女子一腔气惯(愤),多年郁结,遂将他父亲是官,他并不知道被他父母送到魏家,以至到此处来的话,详细说丁。落了几点泪,多氏也不再问,仍叫店主领回,他夫妻商议道:『王恩这个没良心的畜生,受了我家多少恩惠,纔得一步好处,便忘恩负义,献女豪门,还假说女儿死,来哄我父亲,我们如今把这女人买来,带了去,等我兄弟到京,竟与他做小,带他回家,看他父母有何脸面相见。』定了主意,叫店主讲明价钱买丁,次日起身,到了京中,后来升了太原司理。故此写信回来,叫兄弟到他任上,也不说破其中缘故。
  多必达中了甲戌进土,回家绕路到山西看姐夫姐姐。到他任上相会了,饮酒接风,多氏道:『我替你寻了个小,等了这三四年你纔来?』 多必达道:『虽是姐夫姐姐疼我,恐怕回去父亲瞋怪?』 陈仁美道:『不妨,又不是你自己寻的,是我同令姐的意思。我细细写信禀知岳父,料道决无话说,但这女子原是魏中堂的小,不是女儿了。因为生得好,我同令姐在陕西买了带来的。』多必达正在少年,离家日久,见姐夫姐姐这样美情,又听说女子生得好,有何推辞,欣然领命。多氏命收拾了间房子床帐,叫那女子洗沐,更了新衣以待。这王氏一买来,以为是陈仁美要他做如夫人的了,数日总不见他说及,每日好食好衣养膳,不知何故。今日听说是赠他舅爷,是新科少年进二亡,心中暗喜,到晚上见多必达进房,好一个齐整少年,越发相爱。多必达见他生得果好,也甚快乐,但是觉像在那里见过一般,十分面熟,再想不起。二人上床,春风一度之后,多必达盘问他的家世,他哀肠细告,方知是王恩的令爱。多必达大诧道:『怪得我觉面熟,原来是你。』也把自家姓氏前后的事说了。王氏羞愧无地,多必达推枕穿衣而起,叫人请了姐夫姐姐来,说道:『这女子原来是王恩的女儿?』他姐姐笑道:『我当日一见,就认得他,我故此买了来,安心叫你带回去。叫他父母看看,羞一羞这忘恩的小人,看他有甚么脸面见乡党亲友,不然我替你买个妾做甚么呢?』多必达道;『他父母如此无良,我怎肯要这女子?』陈仁美道:『一来时令姐就问过,是他父母瞒着把他送到家,他还不知,及到了那里,欲回已是不能,这也还怪他不得。你如今为妻则不可,做妾却不妨,不但羞辱他父母,正可出你之气。』多必达想了想:『甚是有理,留做了小星,见彼聪敏知事,倒也心喜。』
  住了几日,辞了回家。到了家中,他拜过天地祖先,又拜过父母,然后叫王氏拜见,并见了荆氏。多谊见儿子中了进土荣归,心中甚喜,见他娶了妾回来,大有几分不悦。多必达将姐夫的书呈上,多谊看了,多必达又细说底里,多谊后氏不胜恨怒,道:『有这样没良心的人,真是人质兽行。那禽兽听得你回来,清早就在外边坐着,不要放了他去。再着众人去请他妻子来,当着众亲友,叫他父女相见,看他何以见人?』遂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