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贱腹装了他十来多两在里面,叫他如何供应得来?弟欲回不能,欲住不可,故不觉发叹。不意惊动尊兄。』宦萼笑道:『原来是为这些微小事。弟若早遇尊兄,台驾也回府久矣。』向店主道:『鲍爷差你多少饭钱?』店主道:『额定三钱银,到今日正四十天,共该纹银十二两。令小人如何搁得住,所以纔大胆开口向鲍爷说。』宦萼道:『我从不曾听见南京的店钱三钱一日,你不许欺生。』店主道:『小人开着店,怎么敢欺生?别人每日只五分银子,鲍爷一日用肉五斤、酒十壶,这两样就是二钱五分,一日还得二斤米饭,油盐小菜青菜豆府之类,算起来小人还是白伺候,一文还不得落哩。』宦萼向鲍德道:『兄真英雄也。』他大笑道:『弟所谓酒囊饭袋耳,何足为道。』宦萼吩咐小厮,『你称十二两银子给店家。就叫店家快去叫一乘轿来,送鲍爷到我家去。』那店主得了银子,欢喜非常,锁在柜内,飞跑叫轿子去了。宦萼因向鲍德道:『这店中非尊兄住的地方,可到舍下去,别有商议。把行囊都发了同去罢。弟先到舍下恭候。』鲍德道:『萍水相逢,怎敢当尊兄如此过爱?』宦萼道:『我辈相遇,何必故作这套语?』 鲍德道:『尊兄既是豪杰举动,弟亦不敢作腐头巾的虚套了。』宦萼起身作别,吩咐一个小厮等着同去。鲍德同到店门口,宦萼一拱手上马,道:『专候尊兄的大驾了。』他到了家中,就吩咐预备下酒饭。
  不多时,鲍德到来,让到书房坐下,小厮们把行李也搬了进来。坐下茶罢,须臾就送上酒肴,二人对饮。鲍德是个豪爽的汉子,在店中每日那种饮食,不过充饥而已。就是那酒,也不过只算得润喉。因囊中乏钞,不敢大嚼。今到了宦家,见杯盘摆列,烹精美。况宦家的酒量素常善饮,又不是寒酸主人,也不谦让,旁若无人,豪饮大啖。宦萼见他这种的气概,倒也少见,殷勤相劝。酒饭吃毕,天色将晚。宦萼叫取一副新铺盖来铺上与他睡。【与下同宦萼到鲍德家对看,如何相报之速也矣。】留住了数日,无非大酒大肉相待,彻底做一身新衣。【真可谓贤主佳宾。这一身新衣,与司进朝替富新所做那一身新衣,两人之心胸行事,何啻天渊。】他所谈讲的,俱是谈兵说剑武艺中的话。宦萼虽不懂其中的妙处,倒也听得津津有味,气爽神豪。
  一日,宦萼陪他饮酒之间,说道:『弟喜得遇兄,本欲屈留些日子。但尊兄离家久矣,。恐府上同令姑母悬望。目今趁初秋天气,正好走路。尊兄还是回府,还是在这里住着等令表兄呢?』鲍德道:『弟欲回久矣,自无路费。连日承兄见爱,又不敢启齿。家表兄知他到何日纔来?弟归心似箭,也不等他了,只到行里说下个信便是了。』宦萼道:『尊意既如此,明日即为兄送别。』鲍德大喜道:『弟承尊兄过爱,我也不效那妄说感恩戴德的虚话了,但愿异日得相晤畅聚为乐耳。弟此时就往行中说个信来。』宦萼道:『对他说,令表兄来时,竟请到舍下来住就是了。』鲍德喜道:『这更妙了。』去不多时就回来了。宦萼次早备酒饭与他饯别。他的行李也收拾完了,小厮捧出五十两银子来,送他作路费。鲍德道:『何必用许多,一半也就够了。』宦萼笑道:『兄忘了前日之事了,途路间宽裕些好。设有不敷,又将奈何?』他也笑着收了。宦萼又吩咐一个家人道:『你拿十两银子,送鲍爷过江。到浦口雇了骡子,看着起了身,来回我话。』又叫备两匹马来,亲自要送。鲍德道:『不劳尊兄罢。』宦萼道:『弟不敢留兄者,恐尊府悬望耳。然而惜别之心,哽咽于胸。送兄一程,多聚一刻,稍慰一刻鄙心。』鲍德长叹道:『弟生平交人多矣,不意贵介中有尊兄这等侠肠义气汉子。』【此语虽是夸宦萼,却将贵介中人一笔抹杀。】抚膺道:『铭刻于我心矣。』二人上马,一路说着话,到了下关过浮桥,同到江口下马。二人握手,依依不舍。鲍德上了摆江船,家人搬上了行李,那个送的家人也上去了。临开船时,宦萼道:『尊兄长在途保重罢。』鲍德道:『尊兄请回罢。此身不死,容图异日相会。』【感之至,一语胜千万言。】宦萼看他的船去远了,上马怅然而返。
  正走着,将到三弹楼,见几个人在那里说笑道:『那里去看戏,这就是真戏文了。那戏子们唱烂柯山的崔氏逼嫁,还没有他这样真正行径呢。』宦萼正勒马要问,众人齐笑道:『朱买臣出来了。』宦萼看时,只见一家门里一个破衣巾的文人,送出一个老儿来,也戴着一顶烂方巾,穿着一双红不红紫不紫的没后跟的破鞋,气忿忿向那人道:『我们家不幸,生出这样不成器的女儿来。贤婿也不必气恼,或留或休,任你的意思,我总不管。我像没有生他的罢。』宦萼听得有些诧异,忙下马向那老儿同那人拱拱手,他两个连忙还礼。宦萼道:『请教府上有甚么事?』那老儿摇头道:『羞愧死人,我不能出之于口。』指着那破衣巾的道:『尊驾请问他。』宦萼看那贫士时:
  头上烂烂一顶巾,以饭糁做补丁,而脑油浸透;脚下旧了两只袜,以黄泥为浆粉,而脚底对穿。【有人作谜云:『天不知,地知。人不知,我知。是何物?』他人不解,问是何物。彼笑云:『我袜底有一洞耳。』此贫生袜底对穿,宦萼想当然耳。】面皮黄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