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?』 老儿正色道:『岂有此理。我老学生今虽穷乏,当初先祖权副使也是有名人焉。此等不肖之女,已在七出之外了。辱我儒门之父多矣,尚何惜乎?老先生虽将他鼎烹斧锉,我学生不过而问焉,何况于化恶为善也?但既承赐茶,又蒙厚惠,何以克当。诚所谓却之不恭,受之有愧了。』宦萼道:『不必过谦,请收了罢。我回去,就有人来。』他翁婿深深一揖,道:『承爱了。』大家同出了茶馆。宦萼别了他二人,上马来到了家中,将权氏的事告诉了侯氏。侯氏又是那好笑,又是那恨。宦萼道:『我因他们想起一个笑话来:
  一个人家请了一个先生,穷得很。他要回拜东家,没人拿帖,叫他老婆扮作家人随去。到了那里,宾主甚是相投,款待酒饭,定要留宿。那先生辞不脱,只得住下。东家叫儿子陪先生睡,叫馆童陪那家人睡。次日,先生回去了,其子向父亲道:『老先生倒好,只得穷得很。昨晚脱衣服睡觉,连裤子都没有。』那馆童接口道:『他那家人,不但没裤子,穷得连鸡巴都没有呢。』
  这个笑话正好赠那平秀才。』侯氏又笑了一阵。宦萼吩咐家人叫了个媒婆来,如此如此对他说了,叫小厮领他到平家去。到了他家,此时平儒受了宦萼的计策,躲在外边听信。那媒婆走到里面,向那妇人道:『这就是平奶奶么?』 权氏道:『我如今不是平家的人了,你是那里来的?』 媒婆道:『我是南京城里第一个有名做媒的赵大嫂,人都叫我赵老实。城里的张富翁,李财主家中,我没一家不走动。听得说这里奶奶要嫁人,又贤慧,又会当家。如今有一位财主乡绅要娶一位奶奶续弦,托我来说。』那权氏一脸的笑,道:『我虽说要改嫁,又没有口风出去,怎么人就知道?』 媒婆道:『这位财主要寻位好奶奶久了,托的人甚多。他同你这一位街坊姓甚么甚么呢,我就忘了,他两个是好朋友。听得他说,说故此纔烦我来。奶奶,你既翻身一场,不要错过了这样的好人。家中穿绸缎,插金戴银,使奴唤婢。你到了那里,真是饭来张口,水来湿手,受用一辈子呢。』权氏满心欢喜,笑道:『他家姓甚么?』 媒婆道:『他姓贾,满城中谁不知道贾乡宦家。』权氏道:『这也等我那倒运的汉子来,对他说明白了着。』媒婆道:『你不要痴了,一面摹旗,一面擂鼓。只要你心肯了,我回他一个信去。送了衣服头面来,等你家相公回来说一声,就走上了轿子,还怕他拉回你来么?』权氏道:『他这样个大人家,也不行财下礼,难道就是这样乌嘴乌面的抬了去?』媒婆道:『你是自己做主,要下礼做甚么呢?抬了来仍要抬了去。况且你是有丈夫的,那时惊动了街坊邻舍,闲言杂语,拦阻起来,反倒不妙了。』权氏道:『你的主意也是。但恐我那倒运的汉子不肯放,怎么处?』 媒婆道:『他要留你,你就叫他拿好衣服来你穿,买东西来你吃,怕他不叫你去么?』权氏道:『就依你说,几时可行呢?』媒婆道:『打破头,趁热揉。俗语说:停留长智,过后又怕生枝叶。要去就去。你主意要决了,今晚就去做新人。早一刻,不受用一刻么?』 因走到跟前,附耳声道:『说这贾老爷有名的大阳物,』笑道:『你夜里被窝中更受用呢,我总成你这样好去处,过了门,十两媒钱,一分也少不得的呢。』权氏欢天喜地,反再三嘱托道:『我在家同那倒运的扳倒身子,讲个决断。你今晚千万的要来接我。』那媒婆道:『我知道,还用你说么?』 平儒在外面见媒婆去了,便来家。权氏放下脸来,道:『我不是你的人了,我今日晚间就要去的。你要留我,就去买绸缎来替我做衣服,买好饮食来供给我。不然,你要强留我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。这苦日子我实在过不得了。』平儒道:『你到底往那里去?我同你将二十载的夫妻,你就忍得撇我么?』权氏冷笑道:『古人说,酒肉兄弟,柴米夫妻。没穿少吃,我同你就是陌路了,还讲甚么恩情?有两句古语说得好:
  将军不下马,各自奔前程。
  我的去处不劳你管,大约自然比你府上强些。』平儒道:『你既主意已决,谅也不能留你。也有两句古语,道是:
  心去意难留,留下结冤仇。
  你去是去,但只是你后来或有不得意处,千万还来寻我。』权氏夹脸唾了一口,道:『啐!你替我发这样好利市,难道别人家还有不如你的?我就死了,也不再上你的门。你可曾听得说,回炉的烧饼不脆么?』正说着,那媒婆夹个毡包进来,道:『轿子来了。』权氏向平儒道:『你快写休书给我,不要误了我的良辰。』那平儒也不作难,写了休书。权氏又叫念与他听,无非是养赡妻子不过,任凭改嫁的话。权氏又叫他打了手印,【老作家。】收了。浑身彻底换了衣服,戴上首饰,向平儒道:『你生平可见过这些东西?』欢欢喜喜,头也不回,上轿而去。有四句说他二人,道:
  平儒今日被妻休,崔氏当年丑已留。
  何是琵琶贪别抱,睢鸠不肯在河洲。
  因这权氏,有一调《驻云飞》叹世人夫妇,道:
  夫妇恩情,结发髫年到百龄。举案齐眉敬,全仗家丰盛。哎囊罄没分文,难逃怨恨。口纵无言,勉强身相顺,试看那实在心安有几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