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是送你令爱的。他也大了,你替他做几件衣服,该置办的甚么妆奁小器皿并鞋之类,也替他备下些。等有人家,到出嫁时,来对我说,少长缺短,我再帮你。』向惟仁忙叫女儿拜谢,宦萼不肯,止住了。又拿过一封,对他道:『我看你家中一无所有,何以度日?这是五十两银子,你做个生意,将就过日子罢。』向惟仁道:『蒙老爷昨日赏了银子,今日替小人还了债,已救了一家人的性命,使小人夫妻子女白骨再肉。真是重生父母,天高地厚之恩,已是杀身难报。今又赏了小女,恩已过厚了。如何又敢领这厚赏?』宦萼道:『救人须救彻。你不得这项银子做本钱,家中将何以为生?不久又是昨日那个光景,不如我不救你了。你收了,不必多辞。』宦萼与向惟仁真是:
  济人须济急,救人须救彻。
  不如拿云手,网罗谁解结。
  向惟仁道:『老爷天恩,替小人虑得如此周到,小人一家粉身碎骨也难报涓涯万一。』又叫妻子大小来叩谢。宦萼立起身,道:『你要这样,我就去了。』向惟仁忙道:『小人遵命,老爷请坐。』他父女让着宦萼吃酒。向惟仁道:『老爷明见万里,洞察小人肺腑。刚纔若不是多带那几两银子去,事还不能完。饶说把那都添上了,他还道少。费了多少唇舌哀求,纔肯依了。』因叹了口气,咳道:『老爷施恩的又过于太厚,他刻薄的又太觉利害。』宦萼道:『阮大铖不知杀过多少大臣,何况这些微利害?』说着话,又吃了数杯,就不吃了。向惟仁道:『大清早,小人也不敢多敬,请用饭罢。』送上饭来,吃毕,撤去与小厮们吃。宦萼吃着茶。向着小娥道:『前日有个人送了我几只湖笔,几匣徽墨,我用他不着,改日送来与你写字。不要丢住了可惜。』小娥笑道:『我会写甚么?不过是乱扬,玷辱了那好笔墨。』少刻,两个小厮吃完了。宦萼起身,道:『多扰了。』向惟仁道:『老爷空坐受饥,怎敢当个扰字?』他父女同送了出来,宦萼道:『外边冷,小姑娘,你进去罢。』那小娥竟有个依依不舍的光景。【古云:女为悦己者容。宦娥之于小娥,可谓怜惜亲爱之至。小娥一慧心孝女,既感救父之恩,又感怜己之德,安不心为之死?】
  宦萼去后,向惟仁随后就到宦府叩谢。回来,他夫妻感谢,念之不尽,道:『天地间怎有这样好人?我们的造化,救了我一家性命。若不是他,此时父南子北,不知成个甚么光景了。』望着女儿道:『这都是你一点孝心,感动天地鬼神,所以纔遇了这位大恩人。若是没有神灵,怎么可可的我送出媒人去,恰巧就遇着他?二来也是你一点造化。』小娥总不作声,低着头寻思。向惟仁道:『你不作声,想甚么事呢?』小娥忽然道:『女儿想来,蒙他这个恩德,生生世世是再报不尽的。我当日原是舍身为父母,今日何不将我送与他去,也可报他万一。不强如卖到他乡外府,父母兄弟不能见面么?』向惟仁大喜道:『你说得有理。我早有这个心肠,只说不出口来,恐儿女抱怨。好说外人倒救了你,我做父母的又把你送去作低伏小。你主意既如此,我与你置几件衣服簪棒之类,我夫妻同送你去。』向惟仁到街上做衣铺中,买了几件绸绢棉夹衣服,裙背心之类。又到首饰楼上换了数样簪环,又买了些零剪子回来,赶忙做小袄中衣、新鞋褶裤等项,数日完备了。叫两顶轿子来,他母女二人坐着,嘱两个儿子看家,他跟着同到宦家来。宦萼不在家中,门上人说了进去。侯氏叫娇花嫩蕊领着仆妇们,接了他母女进来。向上就要叩头拜谢,侯氏忙忙挽住,让他坐下。空氏道:『小女是送来服侍奶奶的,如何坐得?』 侯氏问起缘由,空氏细说起女儿要卖身,蒙宦老爷救他。并与银子,救了一家子患难,今女儿情愿来服侍的话说了。侯氏看那小娥,生得模样又好,举动又端庄,着实爱他,定要他坐。说道:『就是留你,我也不肯看低了你。况你此时还是客,那有个站着的理?』小娥道:『虽蒙奶奶开恩,我怎么敢?』 侯氏定然不肯。他方把杌子挪在背后坐着。侯氏笑道:『你过来好说话。』小娥道:『奶奶的恩典,这里坐就尽够了。』侯氏倒把座儿横过来,和他一长一短的说话,心中十分相爱。那向惟仁也在前厅守候。
  不多时,宦萼回来了。向惟仁上前复又拜谢,宦萼拉住,道:『你的礼数太多了,你来有甚么话说?可坐了讲。』向惟仁不肯坐,将他夫妇亲送女来与他为婢的话说知。宦萼道:『怪道我纔进来,看见大门外有两顶轿子,原来是你家的。你这一番的举动,把我一片好心都没了。难道我是看上你的令爱纔做这番事的么?』向惟仁道:『这出在小人夫妇并女儿心中,稍报大恩万一的意思。』宦萼决定不肯,他苦苦哀求道:『老爷不留下,小人一家寝食也不安。就是小女他一心情愿,也不肯中止的。』宦萼倒没法起来,道:『也罢,你且请回,再作商议。』他方纔去。』宦萼进到内中,他母女都过来见了礼。侯氏道:『他如今送了女儿来,你的意思怎么样?』 宦萼道:『这如何行得?他父亲刚纔在厅上熬了我这一会,我活落话儿回他去了。我当日一点好心救他,不忍把他女儿与人作妾。我今日若要了他,不如当日不救他了,可成个人做的事?』 侯氏道:『这也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