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些什事?”钱贵道:“春色恼人,欲眠不得,无计消遣,焚香煮茗,供清兴耳。”郝氏道:“好有趣呀!我看妳生如此容貌,又有这些才调。老娘何福,得妳为女?”遂满脸堆下笑来,道:“我儿,有一句话要对妳说。妳这样聪明识字,决无拗我做娘的道理。”钱贵听道:“母亲有话,但请教训。”郝氏道:“儿呀,我们门户人家,好容易得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,别人家呢,还要千方百计觅来挣钱,何况妳是我亲生,反不着己。当初妳七八岁的时节,人见妳美秀异常,都说我家将来必定兴旺。后来妳虽不幸坏了双目,如今看妳的容颜,在姊妹行中也不能有二。做娘的在妳身上,想图一个小小富足,以娱老景。妳想如今肯使几个憨钱的人,定是王孙公子,阔老富翁。妳如今只拣什么才貌,把这样好主儿常常得罪了去,倒亲近这些穷酸秀士。况从古来,但是有才貌的人,没一个不是一贫彻骨的,就如女子中红颜薄命是一理。古来这些有名的美人,有几个嫁得才貌丈夫?妳既有些娇容,已是薄命了。又想接标致才郎,如何能够?妳执意如此,叫我做娘的如何过活?且妳只管如此任性,恐怕后来遇着作恶的呆公子,还要弄出祸来呢。”故做凄惨堕泪道:“妳爹爹因妳执性,气成疯癫死了,只有我在,妳再执拗,我也不能久了。妳可替做娘的去想一想。”
  钱贵道:“娘言自是有理。但我生在娘家,今日做这等下贱的勾当,已是出于无奈。况天既生我如此才貌,我岂可反不自惜?虽在风尘中,也要想一个出头的地位,岂可终落火坑,如此结局?就是今日拣择这些才貌儿郎,也不过是于中要选一个终身的夫婿,并非图买笑追欢、风花雪月的行乐。那些膏粱纨绔,俗气冲人,儿对之,每每欲呕,岂肯图他几个臭铜钱,舍身屈意去奉承他?我系娘之亲生,怎就不体爱孩儿?”
  郝氏道:“我视妳如心头之气,岂有不疼爱妳的?但妳既生在我这样人家,说不得这些执拗的话。我如今并不叫妳弃却才貌情郎,只留富贵蠢物。但要妳彼此兼收,庶不寂寞。妳说要图一个终身之配,妳是我亲生之女,岂不愿妳得一个佳婿?但妳年尚青春,还可少待。况我方才所说,才子配佳人,千古无多,一时如何能够遂愿?不过等待机缘而已。儿呀,妳可知道‘占花魁上劝嫁’的故事么?”钱贵道:“儿自幼眼盲,未曾见过。”郝氏道:“趁今日家中无客,烹一壶好茶来,我对妳慢慢细讲。”叫了个锅边秀的丫头来,名唤财香,煮了一壶好芥茶,代目斟上,同吃了两杯。郝氏便开口道:“我儿,当初宋朝有一个宦家女子,只因避金人之难,被人拐去临安,卖入烟花,更名王美。儿呀,说她生得就如妳一般,姿容绝世,才艺惊人,故此都称她做花魁娘子。她起初也不肯接客,定要从良。她娘央了个结拜的妹子劝他,道:‘妳既落在门户人有,可是轻易跳得出去的?妳说要去从良,固是好事。若从良不着,不若不从。妳不如今日顺了娘的意思,那做娘的自然爱惜妳。况以妳之才貌,自能倾动一时。且受用几年,积攒些私房财帛,等遇着可意儿郎,那时再嫁未迟。妳若十分执拗,那时娘恼恨起来,或凌辱几场,或转卖别家,既难跳出,仍要意从,岂不反低了声价?’后来劝醒了她,竟自从了。数年中声名驰誉,挣了数千金之物。后选中了一个知心识意的秦小官,做了一对娇滴滴的好夫妻,以完终身结果。这是古人的事迹。我儿,妳想一想,若这样效法做来,岂不两妙?儿呀,只愿妳学他,就是我做娘的福了。再过三五年,替我挣下些钱钞,那时凭妳选一个情郎自嫁,不可是好?妳若有了好处,我也还要从良呢。妳多大年纪,就想遇着同心合意的情郎。我在这风月场中经历了多少年,才遇着个知心人儿。儿呀,妳谈何容易?”
  钱贵沉吟了一会,见他娘说得情理皆有,便说道:“母亲教导,儿敢不依?但只是后来倘若选着才郎,我是定要嫁去的呢。”郝氏道:“乖儿,妳既听我之劝,我可有不依从妳的?但从良虽是好事,只要你自己拿得稳、认得真才妙。若一时错误,后悔便难,不是轻易的事。”钱贵道:“母亲但请放心,孩儿自有主见,但母亲那时不可失信。”那虔婆见女儿依了他,叫了几千声乖儿,许了几百个肯字,欢天喜地而去。钱贵见娘去了,自己思量了一番,颇觉有理。自此以后,遇着呆公子、蠢富翁、俗阔老、腐科甲,虽不屈己奉承,也不似当时拒绝。这正是:
  明知不是伴,无奈且相亲。
  她无事之时,作了春夏秋冬四阕词儿道:
  春
  傍花随柳,雕轮骢马,紫陌践香尘。巧啭黄鹂,翻飞粉蝶,风景醉人魂。 笙歌劝饮垂杨下,娇鸟唤游春。狼藉杯盘,玉山颓倒,归去日西沉。
  夏
  彩鸳戏水,黄莺织柳,庭树尽浓阴。水阁榴丹,回廊桐碧,风过觉微熏。 方床石枕清无暑,碧筒劝频斟。瓜李冰凉,芰荷香满,坐待月华生。
  秋
  寒蛩泣露,银蟾吐月,万户捣衣声。桂蕊飘香,菊英初绽,新酿醉花阴。 金风簌簌惊黄叶,天际雁声频。玉烛泪流,金炉香烬,侧耳听残砧。
  冬
  玉梅才放,瑶花乱舞,朝野庆升平。炭炽红炉,歌扬白雪,红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