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下人见主人待姑爷如此,也就放肆起来。这个道:『今老爹一个整寿,你看傅姑奶奶家送的尺头鞋袜,并许多的吃食,纔像个礼。关姑娘家那样的东西,亏他家拿得出来?关我还不稀罕呢。』又一个道:『傅姑娘的是有福的,怪不得老爹奶奶疼他。关姑娘赛呵呵的样子,不要说老爹奶奶,连我们也直不上眼。』这个一嘴,那个一舌,贵姐的肚子几乎气胀,又不好发作。少刻,有几个亲戚家的内眷来了,创氏走过来,向贵姐道:『今日你爹的好日子,众亲戚奶奶们来,像你妹子那样体面就罢了。你又没穿的戴的,怎么陪人?或者问你妹子借几件衣服首饰穿戴穿戴,或是你不出去,我叫人送两碗菜来,你就在这屋里坐坐罢。』贵姐一听了,由不得那胸头的气发将起来。一面哭着嚷道:『我不过穷罢了,我难道少个鼻子眼睛,就陪不得人?我家掉了锅底了,以娘家来讨饭吃的么?我家虽穷,公公也做过官,跷起脚来,比那有钱村牛头还高些。手掌看不见手背,妈也不要太认真了。我穷的难道只是穷,富的只是富么?我洗净了眼睛看着你。』创氏道:『哎呀,【如闻其声。】这扯淡的话打那里来。你家穷是谁带累你穷的么?你骂富呀富的,牵扯着你妹子做甚么?』贵姐道:『也罢,妈也你只认得有钱的女儿。我从今日去,我不得好日子过,誓不上爹娘的门。』创氏道:『哎呀,【先一个哎呀,是护卫小女儿。这一个哎呀,是责备大女儿。神情活跳。】今日是甚么日?你没得孝敬老子的,你哭哭啼啼来魇样他么?你来也罢,不来也罢,我也不借你公公的光来荣耀我家,料道也不求着你。【辱翁曰:少刻就要求了。】要去就请行。』贵姐道:『我不去,赖在你这里么?』赌气就往外走。阎良在外边听着,声也不啧,连下人也没有一个送他。那家中的狗也可笑的很,不知是嫌他穷,又不知因他不上门来眼生,跟着他汪汪乱叫。【谚云:人敬有时的,狗咬穿破衣。可见世上人之势利者,人与狗同。】贵姐到家,一把眼泪,一把鼻涕,向公婆丈夫细说。他母子皆有些气忿,口中牢骚不平。关爵道:『你们妇人小孩子见识浅薄,他当日之亲厚我者,并非道义,因见我做官故尔。今他见我官坏了,仍如贫士,他自然不能如前。虽然如此,我家也承过他的厚情,但念他当年的好处,把今日的坏处就待谅过去了。【辱翁曰:真读书人。此即圣贤洁矩,知道忠恕之心。】那关必显夫妇自此总不上丈人家的门。且说那阎良见女婿女儿赌气竟然回去,他不伏气来请,既受了他的礼,又不好意思的,只得叫家人来请关爵。关必显道:』这样炎凉人家,父亲到他家做甚么去?『关爵道:』你少年不知事,大丈夫正要在这等处看得破纔好。看了他们行径,不强如看戏文么?『【辱翁曰:此则是英雄豪杰之心胸眼界。】遂到了阎家来。只见那傅厚昂昂然先占了首位,见了关爵,只把手略举了举。还有几个亲朋都同关爵作了揖。彼此让坐。众人道:』太祖仪制,乡绅在间,非长亲父执,不许僭坐,自然是关老爷请坐首位。『阎良忙道:』虽然如此说,乡党莫如齿。况都是至亲,傅亲家年长些,应坐首席的。『关爵笑道:』客随主便,自然是亲翁。『傅厚也竟不推辞,公然竟坐。关爵又让众人道:』内中还有齿长的,我如何好僭?『众人决定不肯,关爵坐了二席,众人按次序坐。阎良只在傅厚面前周旋,关爵同众人跟前,他淡淡推让而已。席散后,关爵含笑归家。此后两亲家竟如陌路,正是:
  天伦骨肉贫犹淡,何况婚姻两姓亲。那傅厚一步时运好,历年来田上大收,家中又放些帐目,积累得将有万金之富。他一个小人,自不能知富而无骄。但那些无耻的匪类见了他,明知这种看财奴任你怎么样奉承他,他还舍得拿出个纸钱来给人的么?不知是甚缘故,世人见了有钱的,他自己亲像出了的子一般,不觉就软了。又像个大乌龟把头缩了进去,只剩两个肩头,那一种胁肩谄笑搓卵抱的样子,真看不得。所以把那有几文臭钱的人,敬奉得不知如何尊贵。那傅厚父子就以为是,天下第一个贵的是皇帝,第一个富的就是他了。真是人骂的王胖子的鸡巴,把他看得那多粗多大。他乡中有一个土棍姓吴,因他生性惫懒,人都顺口叫他做吴赖,他也该傅家的几两银子。他原只借了十两,五分行息。不到二年,便二十利钱。分文俱无,便换二十两的文书一张。不消十年,滚到一百余两。但问他要时,便道:』十多年我还欠你一文来么?利钱年年清你的,你尽着催甚么?『傅厚却一文不曾见,只不过换借约而已。傅厚依之不得了,叫家人去村着要。那吴赖气恨恨的揪着那家人到他家来,恰好遇傅金在厅上。吴赖道:』我该你家几两银子,有了自然还你,你叫家人村我怎么?『傅金道:』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。你该我的,怎么不村?你既怕村,还了我就罢了。难道我是汉子,你不是汉子么?『吴赖道:』我一个鸡巴割三截,拿那一截比你,我就安心不还钱,不怕你这财主扛了我去求雨。你拿你财主的势儿吓唬我,不要说我脚鸡眼不待见你,我连鸡巴还不朝你弱尿呢。『那傅金是到处人奉承惯了的,谁取挺撞他?见吴懒说了几句这无懒的话,那里还容得?就破口大骂道:』娘眼的奴才,你敢在我跟前放肆,把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