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妇同女儿女婿。关爵道:『你我至亲,何必拘此?决不敢奉扰。』阎良道:『一杯薄酒,原不是敬亲家老爷的,不过尽我的穷心。戏都叫了来,老亲家若不肯光降,我难道自己家里吃不成?乡中亲友们看着我连亲家都请不去,我就羞死了,还出得府中的门么?』关爵见他如此说,便道:『亲家既费了事,我就领情便是。』他方纔笑了。见关必显在傍,说道:『姑爷也请到我家坐坐。』关必显道:『家父去领就是一样。小婿是甚么人,怎敢去扰岳父?不怕岳母见怪么?』阎良红着脸陪笑道:『你还记你丈母娘的馊话么?那是吃屎的人,你别同他一般见识。你要恼他,我老丈人也替他陪罪。』关爵向儿子道:『长者命,少者不敢辞。岳父叫你,去就是了,多讲甚么?』对阎良道:『少刻弟带小儿一同到府。』阎良向关必显道:『今日一个客也没有,专请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姑爷姑奶奶,约傅家夫妻你姨夫小姨奉陪,烦姑爷你进去请声太太同姑奶奶。』关必显去了一会出来,道:『家母就去。女儿身上有病,去不得。』阎良笑道:『我知道,我知道。既这样说,我叫你丈母亲自来请。』辞了回去,向创氏道:『亲家夫妻二位同女婿请了都来,惟有我家这位姑奶奶不肯,说是有病,大约还是记着你当日的话。我说了等你去请。』创氏道:『你不济,等我去。如今时世论甚么娘母女儿的?』他要记恨不来,我就下他一跪,陪个礼,还怕他不肯么?『阎良笑道:』我自己觉得我算炎凉得很了,谁知你比我还狠几分。你有那样狠嘴,也纔配得这副老花脸。『富姐道:』我同妈妈去请他。『创氏、富姐到了关家,逯氏让了坐下。创氏向贵姐道:』亲家太太倒肯去了,你是自家女儿,倒重新做起客来推辞。『贵姐道:』自己爹娘,有甚么推辞的?一来我身不好,二来恐怕玷辱了爷娘,我所以不敢去。『创氏笑嘻嘻的道:』罢么,我的姑奶奶,你还记着我的馊话么?我是待死的人,你同我一般见识做甚么?你若恼我,就如同恼那狗的一样。我正在这里要借你府上的光,怎讲玷辱的话。你要不去,我就跪着了,看你可过得意?『富姐笑道:』姐姐,妈这么说,你再不去,也不好意思的。我跪着罢。『纔要跪,贵姐忙拉了起来。关奶奶道:』亲家奶奶同姑娘这样说,你还推甚么?就同我去。『贵姐见婆婆允了,又见娘同妹子的样子又可笑又可怜,答道:』奶奶吩咐,我怎敢不去?『创氏道:』席都齐备了,请亲家太太就同去罢。『关奶奶见贵姐穿着家常的旧布衣裙,说道:』我有年纪的人罢了,你少年人,还换件衣服去呢。『贵姐道:』就是这样好,不换罢。『【辱翁曰:不换衣。好。】关奶奶也不强他。他两家一墙之隔,出了关家的门,就是阎家的门。也不用轿子,就同走了过去。阎良又亲自来邀,关爵父子也就同他到他家来。傅厚爷儿两个迎到大门外,深恭大喏,让到厅上。关爵看时,厅西边帘子隔了一间。常客坐外面,两间待官客。正中放了一席让关爵关,傅厚同阎良下陪。关爵道:』那里有这个坐法?傅亲家年长。『傅厚道:』岂敢。今日特为亲家而设,弟是叨陪的,亲家自然是这样坐。『让之再三,关爵要傅厚同他并坐,傅厚决定不肯。阎良道:』今日是弟特请亲家老爷,傅亲家决不肯僭,倒求亲家老爷依实些罢。『关爵只得坐了。关必显、傅金横头安了一席。唱戏饮酒,不必烦说。女眷们在内坐席,那创氏好不肉麻,敬这样,奉那样。一会道:』亲家太太,不堪的东西,你请用些。『一会道:』姑奶奶,你只怕饿了,将就吃些儿,也尽尽我们的穷心。『又说道:』我这大姑奶奶此时也不错,后来有个大造化。小小的年纪就稳重,不像人家轻狂,你看他打扮得模样实实的。『贵姐道:』我家贫寒,没有得好穿戴。裙布荆钗,原是我们穷人的打扮。『创氏笑着连声道:』哎,大姑奶奶你玷我么?我说的是实话,你当我讥诮你么?我要有这个心,就嚼舌根死了我,我说的是真心话。『奉承得婆媳两个真说不出的样式。那傅奶奶同富姐没话说强说,不笑强笑,做出那些假亲热来趋奉。当日贬浅贵姐那几个婢妇,这个拿过酒壶来,道:』姑奶奶的酒恐怕寒了,我换换。『那个捧钟茶来,道:』姑奶奶,请用一杯茶。『叫得那姑奶奶震心。席散了,进去更衣,众人没一个不簇拥着贵姐。要匀面,这个忙去捧镜子,那个就去拿粉盒。要洗手,这个赶忙去掇水,那个慌去拿手巾,十分小心殷勤,都不足为异。连当日望着他叫的那几条狗,如今见人奉承他,他跟着前后摇着尾巴乱跳,也似乎来奉承之意。【前后皆夹叙着狗,不过谓炎凉世态中人,皆狗而已矣。】外面吹打上席,众堂客也都出来上坐。外边阎良,内里创氏,无非一味奉承而已。【此一段,看者谓作者将阎良、创氏描写太过,人之无耻或不至是。余有一相识白姓者,其亲侄皆系宦而富,彼称之曰姑太爷。更有一至亲,不必着其姓,彼之二女妻堂兄二人,称其弟曰姑爷姑奶奶,婿之兄弟皆曰姑爷姑奶奶,婿之侄曰相公。其兄家寒,称曰女婿女儿,婿之兄弟咸曰相公。此等小人,与阎良、创氏又何异哉?】傅厚两口子也帮着打撮棒鼓趋奉。到三鼓席散时,傅厚夫妻在席上就面请了关爵父子夫妻。关爵再三辞谢,他更再四敦请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