介寒儒,解囊完人夫妇,已属难得。做了这桩善事,不肯认在身上,尤人所难能。看来你的好事做得尽多,特不肯告人,所以我等不尽晓得。”大家赞叹不绝,反弄得席秀才跼蹐不安。
  到儿子成婚时,刘达观果然送一张大床来,以作贺礼。席秀才只得受了,就作做亲新床。在此床上,连生三子,大以为吉利。其后子孙做亲者,皆用此床合卺,无不多子。至今其床安放祠堂中,以上为子姓大婚公用,结亲十日内仍归旧所。而席氏后人出仕者,皆至大官;经商者,尽成巨富。传至数百年,族姓益繁,门第日盛,岂非上世积德之报?
  然天下善事无穷。尝从浙江往回,人人争夸德清蔡氏之盛,因考其先代遗泽,人所万万不能及者,试听下回说来与看官们听。
  第二回
  富豪家计寻常有,积德施恩若个能?
  数十万金轻一运,于孙科第永飞腾。
  话说功名莫重于科第,科第莫重于鼎甲。往往一县之大,科第绝少,鼎甲尤不易见。浙江德清县蔡氏,一门之内,科第累世不绝,大魁天下者二,此岂无故而致然哉?蔡氏先世有讳凯者,字元凯,号节庵。父为一东都司,家资富有,德清县中推为巨富。节庵平日慷慨仗义,周急救难,一岁中尝做几桩好事,乡党无不悦服,即当道官府亦敬重他的。
  德清旧有的学宫,与街市相近,未免嚣杂,士子肄业,每患喧扰。县公欲另建他处,苦无善地可迁。谋之邑中绅士,你推我让,无一肯担承其事者。节庵道:“要地不难。吾闻苏州府学是宋时范文正公旧宅,堪舆家说:‘此地风水极佳,建宅于此者,要出一斗芝麻数目的科第。’文正道:‘吾德薄不足当此,请建为府学,使苏州一府,科第不绝。’我虽不敢高比古人,心中极是企慕。我家有地一块,与市廛却远,形势高厚宏旷,堪舆家亦言风水好,居之多出科第。吾亦欲如齐正公所云,以建学宫,有利士子。不知父台以为何如?”县官道:“蔡年兄有此义举,是最妙的了。”众乡绅亦道:“兄能若此,为功一邑不小。”遂将此地建立学宫。其后邑中果然科第不断。
  再说明朝州县漕粮,不比如今定制,有卫官旗丁解运,都点盈实民户,解往通州。当此差者,往往至于破家荡产,民间不胜其苦,甚至卖男卖女,连性命多保不住的。惟乡绅上户方得例免。此是明朝第一不公道的弊政!
  那年正当点派粮户的时候,有邻人走来,向节庵道:“今年点着解粮,缺少盘费,欲要借贷数百金。”节庵也不言肯,也不言无,但道:“再作商议。”两三日间,为着解粮来借贷者不一而足,节庵皆以“再作商量”一语应之。众人都疑心道:“他是最慷慨爽直的人,为何此番倒像悭吝起来?”那知节庵另有一种意思。他因见人民困苦,动了一个救拔的念头。
  一日,来见县官。县官接进内堂,分宾坐定,便问起运粮之事。县官道:“已点定某某名户,着他解去了。”节庵道:“某某家道都穷,不能胜任,求老父台另点一人罢。”县官道:“本县是秉公点定的,并无偏向,已经点过的不便再点。除了某某,比他更苦的又不好点得,叫本县也无可奈何。”节庵道:“待治晚解去,如何?”县官道:“年兄,你又说笑话了。年兄是仕宦人家,例免此投,何敢相渎?不要取笑。”节庵道:“治晚并非取笑,都是朝廷百姓,食毛践土,同受国家生养之恩,苦乐自宜均受,怎见得乡绅衿士就不该当差?老父台不必疑心,今岁运粮竟是治晚去便了。”县官改容起敬道:“听兄议论,真仁人君子心肠,别人点着他,尚有许多推诿;兄怜念穷民受苦,慨然愿去,可称难得。竟遵命便了。”节庵便叫家人递过认状,问了起运日期,起身辞出。
  斯时,合县尽知,都说道:“今年解粮,蔡节庵一力担承,穷乏民户不至吃苦了。”这几个点出得免的,犹如阎王殿上降了一道赦书,多欢喜个不了,方想起借贷之时再作商量之语,就有自己解运的意思了。有亲友走来埋怨他道:“我们叨列绅士,与凡民不同,县官不来缠扰,也是向来旧例。老兄何为破起例来?”节庵道:“我们绅士宜享安身,难道平民独该被累的么?看他们妻离子散,自己心上也打不过去。况借此北行,瞻仰帝都壮丽,也未始不可。”亲友见他说得冰冷,便不来拦阻,都暗地里笑他:“好好住在家中不好,倒去担着干系,水陆奔驰,自寻苦吃!真正是个呆子了!”
  再说节庵一到起运时,收拾行囊,多带些盘费,跟了数十名家人,将领解的粮米装载停当,别过县官,辞谢了饯行的亲友,起身上路。一众船户水手,厚给工食,不时还有赏赐,人人欢喜,个个竭力,有风使帆,无风扯纤,过了长江,渡了黄河,安安稳稳,昼夜无阻。
  一日,路过东昌,因风大难行,泊舟城墙下,舟中无聊,思欲上岸散步散步。走出船头一望,只见同歇者船只无数,忽听见隐隐哭声从邻舟出,听去甚是悲切。节庵心中不忍,遂从别号船上,一只一只寻将过去,直寻到那只哭泣的船上。推篷一看,只见一人年纪约三十来岁,白净面皮,坐在舱内涕泪交流,哀号欲绝。节庵便向他拱手道:“老兄有何不如意事,如此哀痛?”那人见有人过船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