买,就许千金,我也不卖。’”
  员外听见地不肯卖,便呆了半晌,心上已是万千中意,那里割舍得下?因想道:“他要把这块赠嫁女儿,我就假说娶他女儿为媳,等事成了,再作商议。”算计已定,因向老王道:“他的女儿几岁了?”老王道:“十七八岁了,模样到也生得好,不像渔家女儿。”员外道:“我的大儿子十八岁了,就与他对亲,他肯么?”老王道:“只怕员外不肯俯就,他有甚不肯?”员外道:“老兄作中不成,就烦做一媒翁,成就此事。”老王道:“这倒是一着好棋子,果然如此,则人地两得了。但为员外媳妇,太造化这女儿了。”阴员外就留他吃了点心,再三谆嘱而去。
  再说老王急急忙忙走到朱渔翁家,笑嘻嘻道:“朱兄,你大喜事到了。阴员外要买你的地,你要赠嫁女儿,不肯卖了,他说大的儿子与令爱年貌相当,情愿与你对亲。岂不是恭喜的事么?”朱渔翁道:“贫富不对,我是渔产,如何与富翁联姻况我只一女儿,将来赘一女婿,要靠老终身的。这富家儿子,焉肯入赘?虽承阴员外好意,我却消受不起。”老王道:“你错了,这是他来求你,不是你去求他。他既愿娶你女,决不嫌你低微。包我身上,你夫妻两口接去同住便了。”一众邻里闻得阴家要与他对亲,都走来撺掇,有的叫“朱阿哥”,有的叫“朱阿叔”,都道:“这头亲事,不可错过。你女进了他门,便是富家娘子,吃好穿好,难道倒是嫁一穷人,粗衣淡饭的好?”你一言,我一句,说得朱翁夫妇欣喜不已,就烦一村学先生写了女儿的年庚八字,送与老王。老王藏在袖中,便起身道:“改日来奉贺了。”一径走到阴家,送上庚贴。
  阴员外听知已允,即检了定亲吉日,送礼过去,说定本年八月行聘,九月迎娶。朱渔翁无不从命。但未识娶过门去,后日相持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回
  知人知面不知心,谁道奸人用毒深?
  吉壤已成人废弃,不如结网老江浔。
  话说阴员外贪着风水,情愿娶渔产女儿为媳,原是骗局。他大儿子闻得,心中不悦,叫道:“父亲,我家门望,岂无富家大户女儿相配?如何叫孩儿认渔翁为岳父,与渔婆为夫妻?体面上不好看,恐被人笑话。”员外道:“非笑由人非笑,好地我自得之。你道我真个要娶他女儿么?这叫做将机就机。待娶进门后,此地到手,将来发富发贵起来,大人家,三妻四妾,常讨惯的,你要他,与他做做夫妻,你不要他,把他丢在一边罢了。这一计,管教他贴了地,又贴一个人,你懂他怎么?”
  看官,你想他对了儿子,说出如此没良心的话来,教他日后夫妻那得和睦?定把妻子磨折受苦了。
  那渔翁夫妻还道女儿落了好处,快活不已,粗布衣服不好与女儿穿了,定要买些细绢,做作好衣服。妆奁虽然没有,原要置些随身物件,教他带去。男家下聘银两本来无多,用完了,将自己历年苦挣的蓄积,都罄尽在里头。到了迎娶时候,又要夸耀人看,备酒请客,叫了乐人吹打,不惜破费,弄得力尽筋疲,方才打发得女儿出门。
  阴家斯时十亩地尚未到手,诸事不敢十分苟简,拜堂合卺,一一还他礼数。喜得新人虽是大脚,身段面貌也还去得,所以夫妇间情意尚好。三朝之后,接取渔翁夫妇到来同住,前堂设席请亲家,后置备酒请亲母,女婿亦肯叫丈人,叫丈母,朝夕相待,加意殷勤。渔翁夫妇欢喜无限,真似抬上九霄云里一般,便把十亩好地双手奉献。
  阴员外心事已遂,忙忙的筑起坟来,将他父亲棺木入土。既葬之后,相待之情渐渐比前不同了。朱渔翁只道他为葬事忙乱,故待他冷淡。孰知一日怠慢一日,相见时徉徉不睬。始而每食四样,有酒有肉,继而供给淡薄,荤腥全不见面。女儿本与婆婆同吃的,后来叫他与父母同吃了。家人妇女见主儿将他简慢,皆冷眼相看,要汤没汤,要水没水,全不来答应。甚至背后妆鬼脸,说趣话。老夫妇时时气得要死,暗地里互相埋怨。
  住及一载,阴家要讨二房媳妇。女家姓聂,是一富翁,嫁来时,妆奁富厚,四橱八箱,摆满一堂。阴员外夫妇做出肉麻奉承来。诸亲百眷亦啧啧称羡二郎有福,讨了有嫁妆的娘子。大儿子本来看不上妻子的,今见弟媳满头珠翠,衣裙华丽,自己妻子身上穿的无一件好衣,头上插戴一些没有,相形之下,又气又羞,把妻子竟如眼中之钉,肉中之刺,丈人丈母益发看不上了。连日摆酒请男客,请女客,都不请他夫妇出来上席。合家热闹,独有他老夫妻冷冷清清,不茶不饭,缩在一间屋里。
  朱渔翁气愤不过,走出门去,到相识人家消消闷气。至晚回来,只见妻子与女儿相对下泪,问他为甚下泪。其妻道:“只因你走了出去,女儿又受丈夫埋怨,道你这样丑态,还要人前摇摆,削他面皮。两下争论,竟要动手打起来了。你道气也不气?”渔翁一闻此言,大怒道:“我半世无拘无束,今日倒被小畜生拘管我在此一年,分明无罪坐牢!罢了,罢了,我宁可饿死家中,不要吃这碗讨厌的饭了”老夫妻相向而哭,一夜没有睡着。
  明日绝早,将铺盖卷好,把些旧衣服叠在旧箱子内,叫了一只小船,搬下物件,走出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