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奶奶殿前有许多的瘫痪残疾、贫穷之人,对他等说知,令他等往咱家领饭三天。”颜氏说:“你去焚香化锞、叩头拜神,对贫人去说去罢,我带着孩儿先回家去了。”李德说:“我明白你的心意,是恐人家来找孩子。若是人家来寻找孩子,也得给人家,不可离间人家骨肉。无人找孩子,方是咱的孩子,方应梦兆。”正说话间,围上许多人。内中就有颜氏之胞弟颜国顺,走近前问:“孩子你住哪村?你父是何人?”那小孩摇首说:“不知道。俺爹爹把我扔在火内,有一人把我抱来放在此,告诉我我娘是颜氏。”李德问:“抱你的那人往那去了?”小孩指着灵官的法身说:“是他把我抱了来的。”颜国顺说:“不用问了,这是姐姐和姐夫行好,老奶奶令灵官老爷给恁找了这个儿子为嗣,当唱一台大戏,谢一谢神、贺一贺喜才是。”李德说:“贤弟,你代我向戏上班掌说知,定戏六天。在这庙会上唱三天,往咱家里唱三天。”言罢,颜国顺前去定戏,李德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往大殿烧香。点一点那些乞丐,共有百十余人,遂吩咐众残疾人:“你们到我家,每人领钱五百。我家甚忙,不能施饭,你等自去买着吃罢。”众乞丐闻言叩头,口呼“善人”而去。李好善夫妻二人烧了香,抱着小孩回家。杀猪宰羊,办席待客,热闹了三天,并无耗费自己一文钱。列位想:李德平素为人好善,极公好义大名在外,那村邻及远村近庄沾过他的恩惠者都来贺喜,谁不带三百二百、一千八百之贺礼?这也是李德的盛德感人益人甚深之故也。

  一日,颜国顺向李德夫妇言道:“我的女儿年方三岁,我这外甥年方四岁,我意欲与姐夫作这一门亲,不知姐夫允否?”李德笑说:“你不嫌我是拾的孩子,咱就亲上加亲罢!”遂约一位媒宾换了换酒盅,成了姻眷。

  这李德自从得了这个孩子,越法广行善事。日月如梭,明晦代更,倏然就是三年。孩子已是七岁,送入南学读书。先生给他起学名李天赐。读书甚是聪明。到了十二三岁,就能背诵五经,十四岁进了府学,众亲友皆来贺喜。李德心中大喜,操持款待亲友,忙个不了。亲友散去,自觉过力受风,渐渐沉重,医药罔效,辞世逝去。颜氏痛哭夫主太伤,身染重病不起。颜国顺见姐姐无人扶侍,一想自己家中无人,只得将女儿送来扶侍姑母,自己亦安朴心照管李家之事。又见姐姐病体日见沉重,医药罔效,也就一命归西。李天赐只哭的死而复苏。颜国顺代他料理丧事,至发引出殡,安葬祖茔,连衣衾棺椁,花费了一千三百余两白银。

  李天赐闭门守孝,不料歉收,年年荒旱。常言说:不怕歉收,只怕连荒。自从颜国顺与他照顾发丧,乏项只可典卖物业;又有近枝本家也来与他照料家务,众族人皆向手中搂把。这一分大家业,一年的光景就踢登了一大半。颜国顺见李家本族上了手,明抢暗吞,这分家业凋零,暗说:“不好!知道的说李家本族侵吞,不知道的说我肥了己。我想我无有妻子挂念,年岁又荒,在此也难过活,不如离开他家,往关东且寻生路。”主意已定,舍了亲生闺女,一跺脚竟徉徜奔关东去了,抛下闺女颜桂香。

  这颜桂香与李天赐原是姑舅结亲,李德夫妻出殡已竟,颜桂香衤兜了下寿罐子了。虽与李天赐为夫妻,未曾拜堂,仍以表兄妹相称。忽然两三日不见颜国顺之面,家中又无柴米,忍饥挨饿。李天赐只得去寻族叔李旺。这李旺曾在他家做过生活,相隔不远。李天赐来至李旺家,口呼:“叔叔,侄儿有事相烦你老。”李旺问:“贤侄,你有何事烦我?”李天赐说:“侄儿如今少吃无烧,烦叔叔代我找主,典卖几亩田地,得些钱好买柴籴米,俺兄妹好度日。”李旺说:“放着颜国顺是你母舅,又是你岳丈,何用你来找我呢?”李天赐说:“我的母舅好几天未来家中。我访问他人,外人传说是上关东去了,所以来烦叔叔。”李旺说:“既然如此,你去写一张文书,我给你找一买地之主。”李天赐闻言,即刻回家写了一张文契,交给李旺。李旺持契找了一主,好地十亩卖了三十吊钱,净得了二十吊,李旺扣讫十吊。李天赐买柴籴米,柴米甚贵,那些乞食的人甚多,他又是有名的施舍之家,所卖之钱未有两个月,花费已尽。只得又写了一张文契去找李旺,代己典卖地亩。那李旺说:“咱这庄及各邻村皆是卖儿卖女,活人妻另嫁人,各自逃生,那清亮瓦舍皆不值钱,卖地无主买,教我向那里卖去?若依我说,你的丈人已经上了关东去了,目下北府里来了两个寻人的,不如你将你未合房的媳妇暂且卖几吊钱,你也顾命,他也逃生。忍过这歉年,你是少年秀才,是甚么人家择那上好的再聘纳一个。就是你丈人还家问他的闺女,你就说是饿死了,谁还与你作对证?”李天赐闻听这一夕话,眼含痛泪,低头不言不语,回家去了。正是:

  善人难躲颠沛事,满腹经纶不充饥。

  毕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  第二回因年荒卖产无主遇孙惠兄妹离别

  为人须要行好事,积下阴功胜积金。
  吃斋本是干熬口,施舍布施为善人。
  千里烧香是望景,高堂现有供二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