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我想你即中了举,名闻一省。咱们本乡本土必有向咱作亲的,这济南府到咱家相隔七八百里路,往来不便,我是你娘舅,如你父母一般。你回去断了这一门亲,才是正理。”李天赐说:“理当遵娘舅之言,甥儿前去退亲。奈那朱相府是宦门之后,缙绅之族,他又是举人。甥儿若前去退婚,他若应允,无是无非两得其便;一旦不允,能不贻笑大方?他必然说可见中了举就要嫌好道歹,挑盐恶疵,又嫌路途遥远。若未中举时,不但七八百路,就是一千余路亦不嫌远,必然结亲呢。依此看来,这门亲事退不的。不如我娶过门来,若不将娘舅当亲父孝敬,我将他休了,强于今日退婚。娘舅你看如何?”这李天赐所言是大画卷小画,画里有了画。那颜国顺只知女儿饿死,哪晓亲生女儿在济南朱相府内?闲言少叙。颜国顺闻听外甥之言,无心退婚,随即说道:“既不退婚,娶亲是大事,亦不可卤莽。俗云:不怕误了限,只怕事不办。你只管放心,我挣来几千银子,你娶亲用不尽,必有余,一同回家,多待一天两天也不为迟。若你先到家,从小无经理过事,还得我办理。不是我同着你族叔说论,你李家庄你们姓李的是一大户,他们都是吃你的费用你的,到了正经替你办事,俱是撮撮挤挤,谁合你一心靠胆,正经去替你办理事?我在那庄上亦有年头了,哪个不知,哪个不晓?”李天赐闻言暗喜。三人用了晚饭,遂即安歇,一夜无话。

  次日清晨,颜国顺向店家算清,交还了酒饭、草料、店钱以外,又赏了当槽的五百钱。李常将马赶出店外,当槽的给把垛子搭在马上,甥舅二人接缰上马。盼家的心胜,催促李常赶马速走,一天就走一百余里,只四、五日来到李家庄。那些众街坊邻居迎头问好、恭喜,甥舅下骥致谢。众乡亲随同来至大门前,看了看大门封锁如故,忙取出钥匙将大门开放,将马赶进厩中,遂将垛子搭进上房。那些乡党邻里陆陆续续皆来看望,热闹了数日。

  这颜国顺乃是堂堂男子,正直无私之人。当日他姐夫、姐姐在日,积德行善俱托他,并无克扣资财之事。故姐丈、胞姐下世,自代李天赐照料家务。亦是这李家本族贫人太多,皆来啃咬,家业堪堪败落。无奈抛了李家,奔到关东挖参,发财还家。听说女儿饿死,这李天赐又不是亲外甥,他竟不绝亲谊,挣来的银子任李天赐使用。后来李天赐娶亲之后,尽心孝养颜国顺,这是后话慢表。

  且言甥舅商议娶亲之事,择了十二月初八日起身,二十六日过门。李天赐说明来回总得十八天,若到朱相府送吉期,你老亦须认干闺女。颜国顺说:“论其娶亲我当去,托不的外人。我可不去送吉期帖子去,你教我认干闺女,这是那里话?难道乡绅家的闺女见我不拜,岂有此理!”李天赐说:“必然相见。既然娘舅不送吉期帖去,我另派人同你老前去,一路上好照顾马匹。到济南朱府时,就令跟去的人前去投帖,似此何如?”颜国顺回答:“这却使得。”这李天赐的主意是恐怕娘舅知晓卖他表妹之事,所以教他前去送吉期帖,先见他女儿一面,欢喜欢喜。遂亲身走出大门,来寻巧嘴孙惠。

  在庄头遇见孙惠,喝道:“孙惠!你当日说是青州府冯相府内买使女,我去访问冯相府,并未买使女。目下我娘舅还家,定要他的女儿,你便怎么处治?”孙惠每日巧嘴会辩,今到这个时候,只唬的面色立改,哑口无言。李天赐见他这样光景,随即说道:“我且问你,你愿打愿罚?”孙惠闻言,口呼:“李老爷,这受打怎么说?受罚怎么讲?”李天赐说:“若是愿打,写帖将你送在当官,打你四十杖板头,号枷枷你一个月释放;若是认罚,你伺候我娘舅赴济南府朱相府中投帖,权当家人,回来重重的赏你。你可乐意否?”孙惠说:“小人愿去。我也无事,我情愿投在老爷门下使用。”李天赐说:“你既情愿,可有一件,你不可将那卖颜小姐之事对你舅太爷提说。”孙惠说:“小人焉敢提说?”李天赐将孙惠领至家中,孙惠给颜太爷叩头请安,颜国顺命他备马去。颜国顺遂即打典袍套靴帽,又将挖参嫌的银,在京捐纳的县丞职分的顶子搭在包袱内,皆捎在马上,走出大门。见孙惠在门外牵马伺候,遂乘马,孙惠也乘上马在前,乡导为顶马顺,扑往济南府大路而去。

  一路上饥餐渴饮,晚宿晓行,非止一日。那日到了济南,进了东关,看了旅店,进了上房。净面换衣,令孙惠前去朱府投帖。这朱孝廉正在书房闲坐,观书吃茶。家人进来报道:“有沂州李大姑老爷那边差人前来下帖。”言罢将简帖呈上。朱孝廉接过一看,原是全简。即从封套内将帖取出看了看,上写“十二月二十六日嫁娶吉期”,又见封套内还有一封书字,取出一看,外面写着“朱大老爷亲拆”,遂即拆开观看。上写:

  门婿李天赐顿首百拜岳父、岳母老大人座前万福金安,体质康健。吉人天相,信不诬也!敬禀者,门婿还家,托老大人福庇,一路平安。刻有门婿娘舅至贵府拜谒,万望二位老大人约进后宅,令婿舅父女晤面。幸甚!幸甚!

  朱孝廉观罢书信,心中已了然。暗想:“是了。这卖妻之事未与他娘舅言明,因此托他娘舅送吉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