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要走。”子固说这话时,骥东早已头也不回,扬长出门而去。一到门外,跳上马车,吩咐马夫,一径回静安寺路公馆。骥东和他夫人,表面上虽已恢复和平,心里自然存了芥蒂,夫妇分居了好久了。当骥东到家的时候,他夫人已经息灯安寝。。骥东独睡一室,对此茫茫长夜,未免百感交集。在转辗不眠间,倒听见了隔壁三儿家,终夜人声不绝,明知是寻觅彩云,心中暗暗好笑。
  次日,一早起来,打发人去把菊笑叫来,告诉了一切,又嘱咐了一番。菊笑自然奉命惟谨地和彩云接头办理。子固也把孙三儿一面安排得妥妥贴贴,所有彩云的东西一概要回,不少一件。不到三天,彩云就择定了吉日良时,搬进燕庆里。子固作主,改换新名,去了原来养母的姓,改从自己的姓,叫了曹梦兰。定制了一块朱字铜牌,插了金花,挂上彩球,高高挂在门口。第一天的开台酒,当然子固来报效了双双台,叫了两班灯担堂名,请了三四十位客人,把上海滩有名的人物,差不多一网打尽,做了一个群英大会。从此芳名大震,哄动一时,窟号销金,城开不夜,说不尽的繁华热闹。曹梦兰三字,比四金刚还要响亮,和琴楼梦的女主人花翠琴齐名,当时号称“哼哈二将。”闲言少表。
  却说那一天,骥东正为了随侍威毅伯到马关办理中日和议的两个同僚。乌赤云和马美菽新从天津请假回南,到了上海。骥东替他们接风,就借曹梦兰妆阁,备了一席盛筵,邀请子固、冥鸿、逊卿,又加上一个招商局总办、从台湾回来的过肇廷做陪客。骥东这一局,一来是替梦兰捧场,了却护花的心愿;二来那天所请的特客,都是刎颈旧交,济时人杰,所以老早就到。就是赤云、美菽一班客人,因为知道曹梦兰便是傅彩云的化身,人人怀着先睹为快的念头,不到天黑,陆陆续续地全来了。梦兰本是交际场中的女王,来做姐妹花中的翘楚,不用说灵心四照,妙舌连环,周旋得春风满座。等到华灯初上,豪宴甫开,骥东招呼诸人就座。梦兰亲手执了一把写生镂银壶,遍斟座客。赤云坐了首席,美菽第二,其余肇廷、子固、冥鸿、逊卿依次坐定。梦兰告了一个罪,自己出外应征去了。这里诸客叫的条子,大概不外林、陆、金、张四金刚,翁梅倩、胡宝玉等一群时髦官人。翠暖红酣,花团锦簇,不必细表。当下骥东先发议道:“我们今日这个盛会,列座的都是名流,侑酒的尽属名花,女主人又是中外驰名的美人,我要把《清平调》的‘名花倾国两相欢’,改做‘倾城名士两相欢’了。”大家拍手道好。子固道:“骥兄固然改得好,但我的意思,这一句该注重在一个‘欢’字。倾城名士,两两相遇,虽然是件韵事,倘使相遇在烽火连天之下,便不欢乐了。今天的所以相欢,为的是战祸已消,和议新结。照这样说来,岂不是全亏了威毅伯春帆楼五次的磋商,两公在下关密勿的赞助,方换到这一晌之欢。我们该给赤兄、美兄公敬一杯,以表感谢。”逊卿道:“在烟台和日使伊东已正治交换和约,是赤翁去的,这是和议的成功。赤翁该敬个双杯。”赤云捋须微笑道:“诸位快不要过奖,大家能骂得含蓄一点,就十分的叨情了。这回议和的事,本是定做去串吃力不讨好的戏文。在威毅伯的鞠躬尽瘁、忍辱负重,不论从前交涉上的功罪如何,我们就事论事,这一副不要性命并不顾名誉的牺牲精神,真叫人不能不钦服。但是议约的结果,总是赔款割地,大损国威。自奉三品以上官公议和战的朝命,反对的封章电奏,不下百十通。台湾臣民,争得最为激烈。尤其奇怪的,连老成持重的江督刘焜益,此说战而不胜,尚可设法撑持。鄂督庄寿香极端反对割地,洋洋洒洒上了一篇理有三不可、势有六不能的鸿文,还要请将威毅伯拿交刑部治罪哩!我们这班附和的人,在衮衮诸公心目中,只怕寸硃不足蔽辜呢!”美菽道:“其实我们何尝有什么成见,还够不上象荫白副使一般,有一个日本姨太太,人家可以说他是东洋驸马。自从刘公岛海军覆没后,很希望主战派推戴的湘军,在陆路上得个胜仗,稍挽危局。无奈这位自命知兵的何太真,只在田庄台挂了一面受降的大言牌,等到依唐阿一逃,营口一失,想不到纶巾羽扇的风流,脱不了弃甲曳兵的故事,狂奔了一夜,败退石家站。从此湘军也绝了望了。危急到如此地步,除了议和,还有甚办法?然都中一班名流,如章直蜚、闻鼎儒辈,在松筠庵大集议,植髭奋鬣,飞短流长,攻击威毅伯,奏参他十可杀的罪状呢!”肇廷道:“何太真轻敌取败,完全中了书毒。其事可笑,其心可哀,我辈似不宜苛责。我最不解的,庄寿香号称名臣,听说在和议开始时,他主张把台湾赠英。政府竟密电翁养鱼使臣,通款英廷。幸亏英相罗士勃雷婉言谢绝,否则一个女儿受了两家茶,不特破坏垂成的和局,而且丧失大信。国将不国,这才是糊涂到底呢!”冥鸿插嘴道:“割台原是不得已之举,台民不甘臣日,公车上书反抗,列名的千数百人。在籍主事邱逢甲,创议建立台湾民主国,誓众新竹,宣布独立。我还记得他们第一个电奏,只有十六个字道:‘台湾士民,义不臣倭,愿为岛国,永戴圣清’。这是一时公愤中当然有的事。可恨唐景嵩身为疆吏,何至不明利害!竟昧然徇台民之请,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