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,老师总要见见他才好。”尚书笑道:“贤弟原来替会元做说客的。看你分上,我到客厅上去见一见就是了。你可别走。”说罢,扬长而去。且说那会元公正在老等,忽见潘公出来,面容很是严厉,只得战战兢兢铺上红毡,着着实实磕了三个头起来。尚书略招一招手,那会元公斜签着身体,眼对鼻子,半屁股搭在炕上。尚书开口道:“你的文章做得很好,是自己做的吗?”会元公涨红了脸,答应个“是”。尚书笑道:“好个揣摩家,我很佩服你!”说着,就端茶碗。那会元只得站起来,退缩着走,冷不防走到台级儿上,一滑脚,恰正好四脚朝天,做了个状元及第。尚书看着,就哈哈笑了两声,洒着手,不管他,进去了。不说这里会元公爬起,匆匆上车,再说唐卿在书室门口张见这个情形,不免好笑。接着尚书进来,嘴不便提及。尚书又问了些湖北情形,及庄寿香的政策。唐卿也谈了些朝政,也就告辞出来,再到龚和甫及菶如等熟人那里去了。
  话说菶如自从唐卿来京,添了熟人,夹着那班同乡新贵姜剑云、米筱亭、叶缘常等轮流宴会,忙忙碌碌,看看已到初秋。那一天,忽然来了一位姓黄的远客,菶如请了进来,原来就是黄翻译,因为母病,从俄国回来的。雯青托他把新印的中俄交界图带来。菶如当下打开一看,是十二幅五彩的地图,当中一条界线,却是大红色画的,极为清楚。菶如想现在总理衙门,自己却无熟人,常听说庄小燕侍郎和唐卿极为要好,此事不如托了唐卿吧,就写了一封信,打发人送到内城去。不一会,那人回来说:“钱大人今天和余同余中堂、龚平龚大人派了考中书的阅卷大臣,已经入闱去了。信却留在那里。”菶如只得罢了。过了三四日,这一天,菶如正要出门,家人送上一封信。菶如见是唐卿的,拆开一看,只见写道:
  前日辱教,适有校文之役,阙然久不报,歉甚!顷小燕、扈桥、韵高诸君,在荒斋小酌,祈纡驾过我,且商界图事也!
  末写“知名不具”四字。菶如阅毕,就叫套车,一径进城,到钱府而来。到了钱府,门公就领到花厅,看见厅上早有三位贵客:一个虎颔燕额,粗腰长干,气概昂藏的是庄小燕;一个短胖身材,紫圆脸盘,举动脱略的是段扈桥,都是菶如认得的;还有个胖白脸儿,魁梧奇伟的,菶如不识得,唐卿正在这里给他说话。只听唐卿道:“这么说起来,余中堂在贤弟面前,倒很居功哩!”说到这里,却见菶如走来,连忙起来招呼送茶。菶如也与大家相见了。正要请教那位姓名,唐卿就引见道:“这位就是这回考中书第一的闻韵高兄。”菶如不免道了久仰。大家坐下,扈桥就向韵高道:“我倒要请教余中堂怎么居功呢!”韵高道:“他说兄弟的卷子,龚老夫子和钱老夫子都很不愿意,全是他力争来的。”唐卿哈哈笑道:“贤弟的卷子,原在余中堂手里。他因为你头篇里用了句《史记·殷本纪》素王九主之事,他不懂来问我,我才得见这本卷子。我一见就决定是贤弟的手笔,就去告诉龚老夫子,于是约着到他那里去公保,要取作压卷。谁知他嫌你文体不正,不肯答应。龚老夫子给他力争,几乎吵翻了,还是我再四劝和,又偷偷儿告诉他,决定是贤弟。自己门生,何苦一定给他辞掉这个第一呢!他才活动了。直到拆出弥封,见了名字,倒又欢喜起来,连忙架起老花眼镜,仔细看了又看,眯花着眼道:‘果然是闻鼎儒!果然是闻鼎儒!’这回儿倒要居功,你说好笑不好笑呢?”小燕道:“你们别笑他,近来余中堂很肯拉拢名士哩!前日山东大名士汪莲孙,上了个请重修《四库全书》的折子,他也答应代递了,不是奇事吗?”大家正说得热闹,忽然外边如飞地走进个美少年来,嘴里嚷道:“晦气!晦气!”唐卿倒吃了一惊,大家连忙立起来。正是:
    相公争欲探骊颌,名士居然占凤头。
  不知来者何人,嚷的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 两首新诗是谲官月老 一声小调显命妇风仪
  话说外边忽然走进个少年,嘴里嚷道“晦气”。大家站起来一看,原来是姜剑云,看他余怒未息,惊心不定,嘴里却说不出话来。看官,你道为何?说来很觉可笑。原来剑云和米筱亭,乡会两次同年,又在长元吴会馆同住了好几个月,交情自然很好了。朝殿等第,又都很高标,都用了庶常。不用说都要接眷来京,另觅寓宅。两个人的际遇好象一样,两个人的处境却大大不同。剑云是寒士生涯,租定了西斜街一所小小四合房子,夫妻团聚,却俨然鸿案鹿车;筱亭是豪华公子,虽在苏州胡同觅得很宽绰的宅门子,倒似槛鸾笯凤。你道为何?
  如今且说筱亭的夫人,是扬州傅容傅状元的女儿,容貌虽说不得美丽,却气概丰富,倜傥不群,有“巾帼须眉”之号,但是性情傲不过,眼孔大不过,差不多的男子不值她眼角一睃;又是得了状元的遗传性,科名的迷信非常浓厚。她这脑质,若经生理学家解剖出来,必然和车渠一样的颜色。自从嫁了筱亭,常常不称心,一则嫌筱亭相貌不俊雅,再则筱亭不曾入学中举,不管你学富五车,文倒三峡,总逃不了臭监生的徽号,因此就有轻视丈夫之意。起先不过口角嘲笑,后来慢慢地竟要扑作教刑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