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那两个是谁,你认识么?”小玉道:“你不认识么?那个胖脸儿,听说姓章,也是一个爵爷,从杭州来的;一个瘦长脸,是戴制台的公子,是个古怪的阔少爷,还有人说他是革命党。这些话都是庄制台的少爷庄立人告诉我的,不晓得是确不确,他们都是新到京的。”两人正说话,恰好有个仆欧推门进来,招呼小玉上座儿。小玉站起身,抖搂了衣服,凑近那仆欧耳旁道:“你出去,别说我在这里。我回家一趟,换换衣服就来。”回头给阳伯、郭掌柜点点头道:“鱼大人,我走了,回头你再来叫啊!郭爷,你得闲儿,到我们那儿去坐坐。”赶说话当儿,早已转入床后,一溜烟的出便门去了。
  这里阳伯顺便就叫仆欧点菜,先给郭掌柜点了蕃茄牛尾汤、炸板鱼、牛排、出骨鹌鹑、加利鸡饭、勃朗补丁,共是六样。自己也点了葱头汤、煨黄鱼、牛舌、通心粉雀肉、香蕉补丁五样。仆欧拿了菜单,打上号码,自去叫菜。这里两人方谈起正事来。郭掌柜先开口道:“刚才我仿佛听见小玉给你说什么姓章的,那个人你知道吗?”阳伯道:“我不知道,就听见庄稚燕叫他凤孙。”郭掌柜道:“他就是前任山东抚台章一豪的公子,如今新袭了爵,到里头想法子来的。我才信上说的就是他。”阳伯道:“那怕什么?他既走了那一边儿,如今余道台才闹了乱子,走道儿总有点不得劲。这个机会,我们正好下手呢!”郭掌柜道:“话是不差,可就坏在余道台这件事。余道台的银子原说定先付一半,还有一半也是永丰庄垫付的,出了一张见缺即付的支票。谁晓得赶放的明文一见,果然就收了去了。如今出了这意外的事,如何收得回来呢!他的款子,收不回来不要紧,倒是咱们的款子,可有点儿付不出去了。我想你在先自己付的十二万正款,固然要紧,就是这永丰庄担承的六万,虽说是小费,里头帮忙的人大家分的,可比正款还要紧些呢!要有什么三差五错,那事情就难说了!我瞅着久丰的当手,着急得很,我倒也替你担忧,所以特地赶来给你商量个办法。”阳伯呆了呆,皱着眉道:“兄弟原只带了十二万银子进京,后来添出六万,力量本来就不济的了。亏了永丰庄肯担承这宗款子,虽觉得累点儿,那么树上开花,到底儿总有结果,兄弟才敢豁出做这件事。如今照你这么说,有点儿靠不住了,叫兄弟一时哪儿去弄这么大的款?可怎么好呢?”郭掌柜道:“你好好儿想想,总有法子的。”阳伯踌躇了半天,忽然站起来,正对着郭掌柜,兜头唱了一个大喏道:“兄弟才短,实在想不出法子来。兄弟第一妙法,只有‘一总费心’四个字儿,还求你给我想法儿吧!”郭掌柜还礼不迭道:“你别这么猴急。你且坐下,我给你说。”阳伯又作了一揖,方肯坐了。郭掌柜慢慢道:“法子是有一个,俗语道:‘巧媳妇做不出无米饭。’不过又要你破费一点儿才行。”阳伯跳起来道:“老郭,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绕弯儿说话,这会儿只要你有法子,你要什么就什么!”郭掌柜道:“哪个是我要呢?咱们够交情,给你办事,一个大都不要,这才是真朋友。只等将来你上了任,我跟你上南边去玩儿一趟,闲着没事,你派我做个账房,消遣消遣,那就是你的好处了。”阳伯道:“那好办。你快说,有什么好法子呢?”郭掌柜道:“别忙。你瞧菜来了,咱们先吃菜,慢慢儿地讲。”阳伯一抬头,果然仆欧托着两盘汤、几块面包来。安放好了,阳伯又叫仆欧开了一瓶香槟。郭掌柜一头噉着面包、喝着汤,一头说道:“你别看永丰庄怎么大场面,一天到晚整千整万地出入,实在也不过东拉西扯、撑着个空架子罢了!遇着一点儿风浪就挡不住。本来呢,他的架子空也罢、实也罢,不与我们相干。如今他既给我们办了事,答应了这么大的款子,他的架子撑得满,我们的事情就办得完全;倘或他有点破绽,不但他的架子撑不成,只怕连我们的架子都要坍了。这会儿也没有别的法子,只有大家伙儿帮着他,把这个架子扶稳了才对。要扶稳这个架子,也不是空口说白话做得了的,要紧的就是银子。但是这银子,从哪儿来呢?”阳伯道:“说得是,银子哪儿来呢?”郭掌柜道:“哈哈,说也不信,天下事真有凑巧,也是你老的运气来了!这会儿天津镇台不是有个鲁通一鲁军门吗?这个人,你总该知道吧!”阳伯想了想道:“不差,那是淮军里头有名的老将啊!”郭掌柜笑道:“哪里是淮军里头有名的老将!光是财神手下出色的健将罢!他当了几十年的老营务,别的都不知道,只知道他撑了好几百万的家财。他的主意可很高,有的银子都存给外国银行里,什么汇丰呀、道胜呀,我们中国号家钱庄,休想摸着他一个边儿。可奇怪,到了今年,忽然变了卦了,要想把银子匀点出来,分存京、津各号,特地派他的总管鲁升带了银子,进京看看风色。这位鲁总管可巧是我的好朋友,昨日他自己上门来找我,我想这是个好主儿,好好儿恭维他一下。后来讲到存银的事情,我就把永丰荐给他。他说:‘来招揽这买卖的可不少,我们都没答应呢!你不知道我们那里有个老规矩,不论哪家,要是成交,我们朋友都是加一扣头,只要肯出扣头就行。’今天我把这话告诉永丰,谁晓得永丰的当手倒给我装假,出扣头的存银他不要。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