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催的。"众管家碰了钉子,一声也不敢言语,一个个鸦雀无声,垂手侍立。黄知府说完了话,也踱了进去。等到上灯之后,钱典史在戴升屋里吃过了夜饭,然后戴升拿着手本进去替他回过,又出来领他到大厅西面一间小花厅里坐下。此时钱典史恭而且敬,一个人坐在那里,静悄悄的,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听见靴子响。还没进花厅门,又咳嗽了一声。随见小跟班的,将花厅门帘打起,便是大人走了进来:家常便服;一个胖胀面孔,吃烟吃的满脸发青,一嘴的浓黑胡子,两只眼睛直往上瞧。钱典史连忙跪倒,同拜材头的一样,叩了三个头,起来请了一个安,跟手又请安,从袖筒管里取出履历呈上。黄大人接在手中,一面让坐。钱典史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,斜着脸儿听大人问话。黄知府把他的履历翻了一翻,随手搁下,便问:"几时到的?"钱典史忙回:"上个月到的。"黄知府道:"上饶的缺很不坏?"钱典史道:"大人的栽培!但是一时还不得到任。"说到这里,黄知府叫了一声"来"。只见小跟班的拿着水烟袋进来装烟。黄知府只管吃烟,并不答话。钱典史熬不过,便站起来又请了一个,说:"卑职母老家贫,虽说选了出来,藩宪一时不挂牌,总求大人提拔提拔!"黄知府道:"求我的人实在多,总要再添几百个差使,才能够都应酬得到。"钱典史听了不敢言语。只见黄知府拿茶碗一端,管家们喊了一声"送客",他只好辞了出来。黄知府送到二门,也就进去了。
  钱典史出来,仍旧走到戴升屋里,哭丧着面孔,在那里换衣服,一声也不言语。还是戴升着出他的苗头,就说:"老弟!官场里的事情,你也总算经过来的了,那里有一见面就委你差使的?少不得多走两趟。不是说,有愚兄在里头,咱们兄弟自己的事,还有什幺不替你上紧的。这算得什幺,也值得放在心上,就马上不自在起来。快别这样!"钱典史道:"做兄弟的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。但是一件,刚才我求他,他老人家的口气不大好,再来恐怕他不见。"戴升道:"你放心,有我呢!你看他一天忙到夜,找他的人又多。我说句话你别气,像你老弟这样的班子,不是有人在里头招呼,如要见他一面,只怕等上三年见不着的尽多哩。"钱典史道:"我晓得。不是你老哥在里头,兄弟那里够得上见他。有你老哥拍胸脯,兄弟还有甚幺不放心的。你快别多心,以后全仗大力!"一面又替戴升请了一个安,然后辞了出来,自回寓处。后来又去过几次,也有时见着,有时见不着。
  忽然一天,钱典史正走进门房,戴升适从上头回事下来,笑嘻嘻的朝着钱典史道:"老弟,有件事情,你要怎样谢我?说了再告诉你。"钱典史一听话内有因,心上一想,便道:"老哥,你别拿人开心,谁不知道戴二太爷一向是一清如水,谁见你受过人家的谢礼!这话也不像你说出来的。"旁边有戴升的一个伙计听了这话,笑道:"真正钱太爷好口才!"戴升道:"真是真,假是假,不要说顽话。我们过这边来讲正经要紧。"钱典史便跟了戴升到套间里,两个人咕咕哝哝了半天,也不知说些甚幺,只听得临了一句是钱典史口音,说:"凡事先有了你老哥才有我兄弟,你我还分彼此吗。"说完出来,欢天喜地而去。究竟所说的那个收支差使派他没有。后文再题。
  且说黄知府有一天上院回来,正在家里吃夜饭,忽然院上有人送来一角文书,拆开一看,正是保准过班的行知。照例开销来人。便是戴升领头,约齐一班家人,戴着红帽子,上去给老爷叩喜。叩头起来,戴升便回:"绿呢轿子可巧今天饭后送来,家人刚才看过历本,明天上好的日子,老爷好坐着上院。"黄知府点点头儿,又问:"价钱讲过没有?"戴升道:"拿旧蓝呢轿子折给他,找他有限的钱。"黄知府道:"旧轿子抬去了没有?"戴升道:"明天老爷坐了新轿子,就叫他们把旧的抬了去。"黄知府没有别的言语,戴升便退了下来。接着首府、首县,以及支应局、营务处的各位委员老爷,统通得了信,一齐拿着手本前来叩喜。内中只有首府来的时候,黄知府同他极其客气。无奈做此官,行此礼,凭你是谁,总跳不过这个理去。始终那首府按照见上司的规矩见的他。一宵无话。
  次日一早,黄知府便坐了绿呢大轿上院,叩谢行知。仍旧坐了知府官厅。惹得那些候补知府们都站起来请安,一口一声的叫"大人"。黄大人正在那里推让的时候,只见有人拿了藩、臬两宪的名帖前来请他到司、道官厅去坐。那些知府又站了班,送他出去。到司、道官厅,各位大人都对他作揖道喜。他依旧一个个的请安,还他旧属的体制。各位大人说:"以后我们是同寅,要免去这个礼的了。"各位大人又一齐让位,黄大人便扭扭捏捏的在下手一张椅子上坐下。列位看官记清:黄大人现在已经变为道台,做书的人也要改称,不好再称他为黄知府了。当日黄道台上院下来,便拿了旧属帖子,先从藩台拜起,接着是臬台、粮巡道、盐法道,以及各局总办,并在省的候补道,统通都要拜到。一路上,前头一把红伞;四个营务处的亲兵,一匹顶马,骑马的戴的是五品奖札,还拖着一枝蓝翎①;两个营务处的差官,戴着白石头顶子,穿着"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