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起先止允还一半,那人不肯,然后讲到让去利钱,那人方才肯了。叫他取出字据,银契两交,一刀割断。然后又把那一张一百两的票子取出,作为抚台送的盘川。那人自是感激。又叫他写了一张谢帖。那人次日便动身回京而去。刁迈彭把笔据谢帖带了回家,心上盘算:"银子已代还了,抚台的面子亦有了,怎么想个法子,叫抚台晓得是我替他还的才好。"意思想托个人去通知他,恐怕他不认,亦属徒然,若是自己去当面去同他讲,更恐怕把他说臊了,反为不美。而且这字据又不便公然送还他。踌躇了好两天,才想出一个法子。当天足足忙了半夜。
  诸事停当,次日饭后上院。这几天抚台正为要帐的人忽然走了,心上甚是疑惑不定。见他独自一个来禀见,原本不想见他,后来说是有事面回,方才见的。进去之后,敷衍了几句,并不提及公事。等到抚台问他,刁迈彭方才从从容容的从袖筒管里取出一个手折,双手送给抚台,口称;"大人上次命卑府抄的各局所的节略,凡是卑府所当过的差使,这上头一齐有了。此外卑府没有当过的,不晓得其中情形,不敢乱写。"
  抚台听了,一时记不清楚自己从前到底有过这话没有,随手接了过来,往茶几上一搁,道:"等兄弟慢慢的看。"刁迈彭道:"这后头还有卑府新拟的两条条陈,要请大人教训。"抚台听说有条陈,不得不打开来,一页一页的翻看。大略的看了一遍:前面所叙的,无非是他历来当的差使,如何兴利,如何除弊的一派话。后头果然又附了两条条陈,一条用人,一条理财,却都是老生常谈,看不出什么好处。抚台正在看得不耐烦,忽地手折里面夹着两张纸头,上面都写着有字,一张是八行书信纸写的,一张是红纸写的,急展开一半来一看,原来那张信纸写的不是别样,正是他老人家自己欠人家银子的字据,那一张就是来讨银子的那个人的谢帖。再看欠据上,却早已写明"收清"涂销了。抚台看了,当时不觉呆了一呆,随时心上亦就明白过来,连手折,连字据,连谢帖,卷了一卷,攒在手里,说了声:"兄弟都晓得了,过天再谈罢。"说完,端茶送客。
  且说抚台蒋中丞送客之后,袖了那卷东西,回到签押房里,打开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,的确是那张原据七千多银子,连利钱足足一万开外。"如此一笔巨款,他竟替我还掉,可为难得!但是思想不出,他是怎么晓得的,真正不解!"接着又看那张谢帖,写明白"收到一百银子川资"的话,心想:"他这又何苦呢!正项之外,还要多帖一百银子。"仔细一想,明白了:"这是他明明替我做脸的意思。这人真有能耐,真想得到,倒看他不出!从前这人我还要撤他的,如今看来,倒是一个真能办事的人,以后倒要补补他的情才好。"跟手又把他那个手折翻出来,自头至尾,看了一遍。虽然不多几句话,然而简洁老当,有条不紊,的确是个老公事。再看那两条条陈,亦觉得语多中肯。"在候补当中,竟要算个出色人员!"盘算了一会,回到上房。
  接着吃晚饭。二姨太太陪着吃饭,正议论到那个要帐的走的奇怪。蒋中丞连忙接口道:"我正要告诉你们,这银子竟有人替我代还了。"二姨太太听了诧异,忙问;"是谁还的?"蒋中丞便一五一十的统通告诉了他。又说:"刁某人是个候补知府",现在当的是什么差使。此时,齐巧王妈站在二姨太太身旁,伺候添饭,他心上是明白的,忙插嘴道:"这位老爷我伺候过他,他的光景我是知道的,虽然当了这几年差使,还是穷的当当,手里一个钱都没有,那里来的这一万银子呢?不要不是他罢?"蒋中丞道:"的确是他。他当的都是好差使,还怕没钱,头两万银子,算来难不倒他。"王妈道:"这位老爷的的确确没有钱。我伺候过他的太太一年多,还有什么不晓得的。他的太太亦时常同我们说:'这些差使给了我们这位老爷,真正冤枉呢!除掉几两薪水之外,外快一个不要,这两年把我的嫁装都赔完了,再过两年就支不往了。这些差使若是委在别人身上,少说有五六万银子的财好发。'"
  蒋中丞听了疑惑道:"他既然没得钱,怎么能够替我还帐呢?"王妈道:"这位老爷钱虽不要,然而手笔很大,一千、八百的常常帮人,自己没有钱,外头拖亏空。所以他身上听说有毛①五万银子的亏空,如今这笔钱,想来又是什么庄上拉来的。有几个差使在身上罩住,那里总还拉得动,但怕将来没了差使,不晓得拿什么还人家呢。"蒋中丞听了,心上盘算道:"据他这样说来,真正是个好人了。"
  ①毛:约计。
  从此以后,蒋中丞便拿他另眼看待,又委他做了本衙门的总文案,没有事情,都可以穿了便服一直到签押房里同抚台谈天的。此时刁大人的声光竟比蒋中丞未到任之前还好。人家看了,都为奇怪,齐说:"某人做官真有本事,无论什么抚台来,一个好一个。"总猜不出是个什么决窍。
  又过了一个月,童钦差要来的话早已宣布开了,所有当银钱差使的人,一齐捏着一把汗,刁迈彭更不必说。还算他有才具,只在暗地里布置,外面却丝毫不肯矜张。等到钦差到了安庆住下,叫他们造报销,他早已派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