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是万不可少的。"
  文七爷自从那天听了统领的说话,一直也没有再到统领坐的船上禀安,心上想:"横竖事已如此,也不想他甚幺好处,我且乐我的再说。"跟手又吩咐玉仙:"今天晚上赵师爷的酒吃过之后,再替我预备一桌饭。"玉仙答应着。他又去约了那船上的王、黄、周三位,索性又把炮船上的统带,什幺赵大人、鲁总爷,又约了两位,连自己同着赵不了,一共是七位,整整一桌。当下王、黄二位答应说来,只有周老爷忽然胆小起来,说:"恐怕统领晓得说话。"赵、鲁二位也再三推辞。文七爷道:"这里头的事情,难道你们诸位还不晓得?统领那天生气,并不是为着我摆酒生气,为的是我带了龙珠的局,割了他靴腰子,所以生气。我今天不叫龙珠的局,那就一定没事的了。况且统领还说过到了严州,打退了土匪,还要自己摆酒同大家痛饮一番。这是你们诸公亲耳听见的。他做大人的好摆得酒,怎幺能够禁止我们呢。又况且严州并没有甚幺土匪,这趟还怕不是白走。我们也不望甚幺保举,他也不好说我们什幺不是。等摆好台面,叫船家把船开远些,叫他听不见就是了。"
  原来这几天统领船上,王、黄二位只顾抽鸦片烟,没有工夫过去。文七爷因为碰了钉子,也不好意思过去。赵不了虽然东家带了他来,有时候写封把信,当当杂差才叫着他,平时东家并不拿他放在眼里,他也怕见东家的面。这几天被兰仙缠昏了,自己又怀着鬼胎,所以东家不叫他,他也乐得退后,不敢上前。这个空挡里,只有一个周老爷,一天三四趟往统领坐船上跑。他本是中丞的红人,统领自然同他客气。偏偏又得到严州信息,晓得没有甚幺土匪,统领自然高兴,他也帮着高兴,虽然他临走的时候,戴大理交代过他,说:"统领的为人,吃硬不吃软。"及至见过几面,才晓得统领并不是这样的人,戴大理的话有点不确,须得见机行事,幸亏没有造次。连日统领见了他,着实灌米汤,他亦顺水推船,一天到晚,制造了无数的高帽子给统领戴,说甚幺:"严州一带全是个山,本是盗贼出没之所,土匪亦是一年到头有的,如今是被统领的威名震压住了,吓得他们一个也不敢出来。将来到了严州,少不得惩办几个,给他们一个利害,叫他们下次不敢再反。回来再在四乡八镇,各处搜寻一回,然后禀报肃清,也好叫上头晓得这一趟辛苦不是轻容易的,将来一定还好开个保案,提拔提拔卑职们。"
  胡统领道:"不是你老哥说,我正想先把严州没有土匪的消息连夜禀报上头,好叫上头放心。"周老爷道:"使不得!使不得!如此一办,叫上头把事情看轻,将来用多了钱也不好报销,保举也没有了。如今禀上去,越说得凶越好。"胡统领一听此言,恍然大悟,连说:"老哥指教的极是,兄弟一准照办。……"当下就关照龙珠,另外叫他多备几样菜,留周老爷在这边船上吃晚饭。周老爷有了这个好处,所以文七爷请他,执定不肯奉扰。文七爷见请他不到,也只好随他。等到上火之后,船家果然把他们两只坐船撑到对岸停泊。其时,周老爷早已跳在统领大船上去了。
  赵不了台面摆好,数了数人头,就是不见周老爷,忙着要叫人去找。文七爷道:"现在他做了统领的红人儿了,统领一时一刻不能离开他。他眼睛里那里有我们,我们也不必去仰攀他了。"赵不了道:"不请他,恐怕他在东家跟前要说我们甚幺。"王师爷道:"周某人同你往日无仇,他为什幺要挤你?这倒可以无虑的。"赵不了只得罢手,不过心上总有点疑疑惑惑,觉着总不舒服。一台酒敷衍吃完,拳也没有豁,酒也没有多吃。幸亏一个文七爷兴高采烈,一台吃完,忙吩咐摆他那一台。又去请赵大人、鲁总爷,一个个坐了小划子都来了。赵大人并且把他的一个相好名字叫爱珠的带了来。文七爷见了非常之喜,连说:"到底赵大人脾气爽快。……"又催着替鲁总爷带局。鲁总爷没有相好,文七爷就把周老弟叫的招弟的一个姊妹,名字叫翠林的荐给他。一时宾主六人,团团入座。文七爷因为刚才在赵不了台面上没有吃得痛快,连命拿大碗来。王、黄二位是不大吃酒的,赵不了量也有限。幸亏炮船上统带赵大人是行伍出身,天生海量:年轻的时候,一晚上一个人能彀吃三大坛子的绍兴酒,吐了再吃,吃了再吐,从不作兴讨饶的。如今上了年纪,酒兴比前大减,然而还有五六十斤的酒量。就以现在而论,文七爷还不是他的对手。但是文七爷亦是个好汉,人家喝一碗,他一定也要陪一碗,人家喝十碗,他一定也要陪十碗。喝酒喝的吐血,如今又得了痰喘的病,他是要喝。见了酒没命的喝,见了女人,那酒更是没命的喝。先是抢三,三拳一碗,后来还嫌不爽快,改了一拳一碗。赵大人吃酒吃的火上来了,把小帽子、皮袍子一齐脱掉。文七爷也光穿着一件枣儿红的小紧身,映着雪白的白脸蛋,格外好看。王、黄二位吃了一半,到后舱里躺下抽烟,赵不了趁空便同兰仙胡缠。
  台面上只剩得一个鲁总爷。这鲁总爷,是江南徐州府人氏,本是个盐枭投诚过来的,两只眼睛乌溜溜,东也张张,西也望望,忽而坐下,忽而站起,没有一霎安稳,好象有什幺心事似的。幸亏大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