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管通甫道:“那么你同任二少爷是不规矩的了?”文媛媛红了脸要哭,管通甫只得答应了才罢。第二天,主客到齐偏偏他娘有事出去,等到坐了半天席,他娘才来,他一见面就说:“娘你同王大人说(口虐),再一会,台面要散了。”他娘说道:“我没看见过你这同疯子一样的,要是做了人家的讨人,岂不被人家打死?”

就向王梦笙道:“他今天早上就追着我,王大人可以做做好事,同任大人说说罢。”任天然道:“可以是没甚不可以,但是同我说有甚么用呢?”文媛媛道:“怎么没用?”任天然道:“我答应了,还要我们二少爷愿意,还要他的少奶奶愿意,这件事是要大家愿意才行的。譬如我想讨素芬,我倒愿意,他不,也是没法。”花素芬道:“你又扯上我,我几时说过不愿意的,我前回倒同你商量,你说家里有媚香,叫我在外头陪陪你,不必定见跟到家里,我才暂时不谈的。既然你说我不愿意,我今天回去就除牌子。”任天然赶紧招陪道:“是我说错,算我不愿意,不怪你。”文媛媛道:“我只要任大人你答应一声,二少爷的事,你不要管,那在我。”任天然道:“我就答应好不好?”

文媛媛道:“你要给我点东西做过凭据,我才好同二少爷说呢。”

任天然被逼不过,只得说道:“我身边没有,你明儿到我公馆里再与你罢。但是我家那个姨太太脾气大得狠,你可要小心,一个不好,他就要打的。”花素芬道:“不要听他,那媚香阿姊好得狠呢,连他家太太都是再好没有。那年过上海叫我去玩了两三天呢。”文媛媛道:“我也听说媚香阿姊最好的。”他娘说道:“你想嫁任二少爷,怎么好叫媚香阿姊呢?”文媛媛脸一红道:“那么叫阿姨罢。”席散王梦笙、达怡轩、任天然回到家里,三位姨太太正在一处谈心,他们都是同自家弟兄一样,没甚避忌的,一齐进来说起文媛媛的事,大家都笑,媚香道:“我们老爷那一回带着他二少爷到我家来,第二次到上海又带着他大少爷到我家来,已经少见的了。这回索性自家替少爷在堂子里定姨太太,更是上海滩上没有听见过的事。”次日午后,文媛媛来了。媚香也甚爱他。警文、张宝琴也都说好。

媚香取了一个羊脂玉的双鱼与他说:“这是当日任大人与我的,现在送了你罢。”文媛媛欢欣,拜受而去。后来,任仲征究竟讨了文媛媛没有,这部书上也就不去叙他。有高兴做续漏的人,让他再去做罢。

隔了几天,三人收拾动身,去游嵩岳。上船的这天,三位姨太太都在万年寿吃了番菜,在群仙看戏。江志游、冒彀民、曹大错、毕韵花、祝辰康、管通甫,在长乐意替他们三位公饯。

八点钟入座,浅斟细酌,吃的功夫最久,席间管通甫说道:“我们逍遥海上已觉得是地阔天空,然而尚须终日的忙忙砾砾,做那些无味的事,离不开这个地方。像你们三位抛却了紫绶绯鱼,做了个闲云野鹤,各携艳侣到处遨游,真要算个地行散仙了。”江志游道:“天下的人,心地果能干净,仕隐皆可裕如,我不受人的束缚,人自不能束缚我,其权原操之在己。”冒彀民道:“唉!狐鼠凭城,趋麟匿影,燕雀巢幕,鸾鹤高翔,那是自然的道理,不过醉梦者自知窃位,明哲者专事保身,试问这四万万同胞更有何人援手,怎能破除障碍,争脱藩篱,还我天之权,一享人生幸福呢?”王梦笙道:“我们这几个人既乏长才,又无大志,即使不见机而作,也不过随渡逐流,自知无补于世,无益于人,所以才作这个生计思想的。”冒彀民道:“我也晓得你们几位,是一腔热血满腹,牢骚挥洒,无从险难遣转,把那激烈化为和平,悲歌易为啸傲,斩关撤手忽泪抽身,以迷花醉月之情,寓醇酒妇人之意,接与荐蒉,乃天下热肠人,刘钟陶杯真千古伤心事。”曹大错道:“你想他们既不能踢翻鹦州,搥碎黄鹤楼,放出那破坏的手段,又不能扫除明镜台,悟彻菩提树,练就那寂灭的胸襟,具此性灵生此世界,除掉怡情风月,放浪江湖更叫他们做些甚么事业呢?”毕韵花道:“赤松长逝,青田见疑,射虎不封,骑驴终老,载稽简策,从益唏嘘,旷古已然,于今为烈,我所以秉这枝秀笔者,半笏残骨,只做个花国董狐,酒场柱史,不使那盛衰兴废的事绕我笔端,就是为此。”祝长康道:“天下事穷则变,变则通,这是必然之理,你看这地球绕那日轮岂是容易的事?并没人去用力推移他,也自然会得循环轮转,又何必替古人担忧,为来者设虑?我看只要修得到彭祖高年,总会见得到太平景象的。”管通甫道:“天不早了,他们三位姨太太在戏馆里等久了,我们也去看看,就好送他们上船罢。今天怕的潮水早。”大家一齐喊:“拿干稀饭!”胡乱吃了点,走到对过定的包厢里,那戏台上,正袍笏雍容,笙歌婉转,唱那长生乐呢。看了一出,达怡轩说:“我们早点上船罢。”一齐同到船上,又谈了一会,听见放了两遍气。管通甫、江志游、冒彀民、曹大错、毕韵花、祝长康,起身说了句:“顺风顺风,再会再会。”一齐登岸。

任天然、达怡轩、王梦笙三人在栏杆面前看他们各自上车。警文、媚香、宝琴也都出来看着开船。只听得气笛一声,便见那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