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兵科厉老爷那里差来的,特来与小姐求亲。”原来方公回去,却好厉兵科来拜,他就对他说了这话。厉兵科南京人,素闻得胡小姐才貌,一向要求他,所以就差媒婆来说。闻夫人道:“我不是胡太太,我同你去。”就领了媒婆来见胡夫人。小姐心中正在烦恼之际,见媒婆来说亲,愈觉不乐,便一脸怒容待他。媒婆就开口道:“我们是官媒,厉老爷差来与小姐求亲的,适才方老爷已与闻老爷讲过,特又差媒婆来。厉老爷的富贵算来夫人知道的,不消我们说得。只是公子一表人才,真有潘安之貌,如今在监里读书,满腹文学,说道就要中的。”胡夫人说:“有劳你们。只是我家老爷在京,无人做主。小姐要等老爷回来才肯定亲。”媒婆道:“太太又来了!如今何太监已到,大家小户,那一个不连夜做亲?连我们做媒婆的,日夜里没一刻闲。况且厉老爷做官,财主不消说起,只得这位公子,又没有三房四户,公子那般文字是千中选一的。这样人家不定,就错过了。”夫人正要回答,小姐听得不耐烦,便道:“母亲与他讲甚仔?不定就不定了。”媒婆道:“阿呀小姐,你年纪小不晓得,不要没主意。如今何太监下在察院里,好不严紧,万一有事出来,小姐那时懊悔迟了。”小姐听得愈加大怒道:“不要你管!谁许你在这里多说,我情愿选了去,与你无干。”两位夫人见小姐如此光景,便安慰媒婆道:“小姐心中不乐,所以如此。你们不要恼。”媒婆料事不成,就辞了出来,一头走,一头说道:“我们做了一世媒婆,不曾看见这个小姐。你不肯罢了,为何到嚷我们起来?”就加了许多言语来回复厉兵科,正是:
  
  做媒全仗口,语语尽皆虚。
  何况舒私愤,谗言讲是非。

  厉兵科听了大怒道:“他不肯罢了,为何如此可恶?”又笑一笑道:“他要点去也不难。”就打发媒婆不提。
  且说到了晚间,方公就送小姐过来,路上也不敢用鼓乐,直至家里,方才吹打。胡小姐竟是头巾儒衫,出来同拜花烛。故意把头门、二门都开了,让人来看。拜完了堂,照样送入房中。胡小姐把方小姐一看,但见他:
  
  髻绾双龙,口堆五凤,珠围玉绕装成金屋之娇,雾縠霞帔拥出霓裳之舞。步沉香而无迹,不输潘妃;嫌脂粉以不施,休言虢国。旖旎似芙蓉泣露,蹁跹如杨柳迎风,果然一笑倾城,真是千金宦族。

  胡小姐看了,暗暗道:“果然生得好!”因而想起闻生来,又怀着醋意。说我的姻缘被他僭了去,也倒郎才女貌,成了一对。心中甚是不乐。方小姐也偷眼把胡小姐一看,见他:
  
  头带儒巾,身穿公服,头带儒巾姿容愈艳,身穿公服体态偏妍。摹拟潘安,似欲邀佳人之巢;依稀何晏,反尽扫虢国之妆。金屋佳人,权作玉堂学士;灯前白面,本来镜里红妆。

  方小姐看了,忍不住要笑出来。只见胡小姐立起身来道:“此时可以还我本来面目了。”因向房内一个侍儿道:“你相公此时不知在哪里,到要我在此代劳。”过了一夜,次日早间,胡小姐虽然不乐,免不得先来拜方小姐。方小姐梳头未完,邬妈戏道:“新郎来了。”方小姐连忙立起身来,见胡小姐改了妆,愈觉十分标致。相邀坐下,就看方小姐梳头,笑道:“嫂嫂,画眉的不在,我权作张郎何如?”方小姐微微而笑。梳完了头一齐出来,坐了一会,相别回房。
  方小姐就来回拜胡小姐,见他房中笔砚精良,琴书满架,晓得他好文墨,因说道:“久闻姑娘善于词赋,请教一二。”胡小姐道:“我们不过略识几字,那里比得嫂嫂大才?”方小姐道:“久仰林下之风,何必太谦,定要请教!”胡小姐只是不肯,原来胡小姐一则怀着醋意,不肯与他看;二则他的诗稿都是闻生动笔的,所以不肯拿出来。当不得方小姐坐定要看,胡小姐无奈,只得提笔来写道:
  
  无意临鸦鬓,何心理兔毫。

  方小姐见他写出两句诗来,他也提起笔来,续成道:
  
  久知歌白雪,不肯向人操。

  胡小姐见了道:“嫂嫂好说,果然看不得的,如今让我请教便是。”走起来,向集中翻了一会,恰好翻〔出〕那首夺闻生的回文诗来,不晓得是方小姐的,便道:“一首不通的回文诗,请教罢。”方小姐拿来一看,吃了一惊,恰好是自己的回文,心中想道:“我这诗一向不见了,后来在江中遇着闻生听见他念,疑心误夹在爹爹诗稿里,如今为何又在他身边?”问又不好问,只得赞道:“巧妙绝伦,不减苏惠兰。”只做看诗的模样,沉吟不已。胡小姐见他拿在手里只是沉思,便道:“甚么好诗,看他怎的?”方小姐也不回答,适值夫人来请,只得去了。回到房中,心下想道:“这首诗有些古怪,明明在闻郎身边,如何却落他手,又拿出来我看?莫非他晓得柳丝之事,故意拿出来取笑我?难道书生多口,竟告诉他不成?”又想道:“他们中表兄妹,也不便谈心至此。果若系闻郎告诉他,则二人先有私情。”心里左思右想,道:“让我再去问他,看他光景如何!”
  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