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我不放心把洋钱给你。”小兴道:“我们同去。”他母亲才欣然答应。母子二人同到各店铺,买了些苏州物事,预备两分:一分给姊姊,一分送姊丈。次日,时兴又来要债。小兴道:“实在没钱。我到上海就有事的,那时寄还你便了。”时兴道:“你有那位吴老伯,为什么不问他移挪些还我呢?”小兴道:“我已经移挪过的了,这回盘缠又是他的,不好意思开口。你请放心,我少不了你的钱!”时兴逼他写下了借纸,连输帐共是十六元六角。一分二厘起息。这才罢手。
  小兴伺候了母亲上船,合子诚同到上海,自然投奔他姊姊。他姊姊见母亲合兄弟同来,一喜一忧:喜的是母女聚首;忧的是留母亲住了,不知道伯廉答应不答应。偏偏伯廉好几日没回公馆,小兴的姊姊,捏了一把汗。隔了几天,伯廉回来。小兴叩见姊夫。伯廉道:“你甚时来的?为什么不早来见我?”小兴战兢兢的说道:“我来了多天,只为姊夫没空,不敢前来惊动。”伯廉见他比前漂亮了许多,倒还欢喜。踱到楼上,妻子把擅留母亲、兄弟住的话告过了罪。伯廉倒也罢了,不免见过丈母。自此小兴母子,有了安居之所。
  伯廉拿出二十块钱,交给小兴,叫他到估衣铺里买一身衣裤。小兴本是个生意出身,自然没得亏吃,二十块钱,买了衣服、裤子、鞋袜、帽子,还剩下两元,这才到茶栈里去见伯廉,把那剩的两块钱双手送还。伯廉道:“你放在身边零用吧。”自此,伯廉以为小兴老实可靠,留心合他荐事。可巧自己有那一注银子,开这个天新茶叶店,就叫他管帐。小兴凭空经手了几万银子出进,他又是个会计好手,自然店里一天天的兴旺起来。年下结帐,除却官利,还长了一万二千银子。伯廉大喜,拿二千银子出来,竟做分红,各伙计都得了好处,小兴独多,得着一千银子,就制备衣服,一年四季都全了。又做了一注煤油买卖,赚到千金上下,忖道:“上海的银子,这般容易寻,我要早来三年,如今也合姊夫一般了。”不言小兴得意。
  且说煤油茶会上的洪尔臧、叶伯讷,都折了本,听说小兴赚钱,倒很佩服他。原来商务场中,见过面的,都是朋友。这时正是新年,洪、叶二人,到倌人那里开果盘,吃开台酒,顺便请了小兴。小兴虽然在上海一年多,却还没做过倌人,今见他们合倌人那般亲热,便想道:“我也太迂了,如今又没妻子,有的是钱,为什么不做个把倌人,也好没事时去走动走动。”恰好尔臧问小兴道:“小翁做的是谁?开条子去叫。”小兴红着脸道:“请荐个人吧。”伯讷便荐一个倌人。一会儿局来了,小兴见这个倌人,两道浓眉,竟像两把扫帚;一张阔嘴,就如一个血盆,很不如意。为是伯讷所荐,没法应酬罢了。谁知这倌人倒看中了小兴,时刻凑着他面孔殷勤起来。小兴被她这一殷勤,魂魄儿都摄去了。尔臧、伯讷又一齐凑趣,硬叫翻台,小兴却也情愿。诸人翻过去时,小兴才知道这倌人叫林黛云,住兆富里,房间里摆设得十分齐整,都是小兴见所未见,甚是纳罕。林黛云看准了小兴是个曲辫子,为他面貌长得好,所以爱他的,倒也不忍冤他。小兴于那些下脚开销,不甚在行,只知道有这个规矩。一会儿酒散,小兴身边可巧有八块现洋,把来开了下脚。那娘姨不用说,错认大老官肯用饯,甚是欢喜。看看时光太晚,娘姨就留他下来。
  次日直睡到一点钟才醒。林黛云腻声腻气,伸了一个懒腰,慢慢的陪着小兴,谈了许多心上的话。两人一同起身梳洗。黛云要去买表,吃过饭拉着小兴同走。小兴没法,只得陪她雇了马车,到得洋行里,黛云拣了一个金表,讨价是二百七十块,问小兴要洋钱,小兴身边却一块都没有,登时扫兴。小兴对店伙计道:“我写条子,明天到天新茶叶店取去吧。”伙计道:“我们不做帐的;况且新年头上,也没工夫去讨。”小兴不则声。黛云满面怒容。娘姨忙合黛云咬耳朵。小兴知道她们说笑自己,也怪她们不得。三人仍上马车,黛云别转脸,不理小兴。小兴只得说道:“我们回去,我去取了钞票,再来买表吧。”黛云道:“耐早点说末,倪也勿来买表,阿要坍台!”小兴再三赔罪,果然黛云叫马夫拉回。小兴这才回栈,取了一把钞票,约莫有二三百块光景,重新走到林黛云家,二人依旧坐马车到洋行,买了那个金表,用去二百七十块,这才遂了意。小兴就请黛云吃番菜,听戏,闹到十二点钟,才回兆富里住宿。
  自此小兴在兆富里住了五六天,用掉了五百多块钱。恰值茶叶开市后,出进的帐目要紧,只得回店;不时还到兆富里走走。不上半年,二千块钱已用完了,面子上露出些竭蹶的样子。黛云虽然贪他的色,只是娘姨一干人犯恶他,小兴觉得没趣,也渐渐的看淡了,诚心想做点露水生意,天天到茶会上去,听说金镑是上海生意的一大宗。在茶会上结识了一位张过生,一位柳季符,天天同在一处吃花酒碰和。那天,过生对小兴凑着耳朵说道:“这时镑价极低,只九块零点的光景,要做趁这时做,包你价要抬高,这是拿得稳的。”小兴大喜,就叫他代做了三千个镑。不多几月,果然抬高,小兴得了二千多块,过生得了九扣,大家欢喜。小兴又有了钱,兆富里是不用说,又要多住几天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