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步青见了。打听起别人,才知这事始末,按下慢表。再说汪步青走到吴筱渔公馆里,要想借款。筱渔还没起身。步青只得坐候。直坐了两个钟头,筱渔方起。步青道:“我实在过不去了,你总要帮我忙才好?”筱渔一面洗脸,一面慢慢答道:“你何至于此。你要借多少钱?”步青道:“至少三千块钱,才够开销。”筱渔摇头,道:“我是没钱。家叔虽说有钱,未必肯借。”步青大为失望,起身要走。筱渔道:“且慢,有个商量。”步青听他口气活动,只道肯借了,便道:“要是令叔肯借,我就多出点利钱不妨。”筱渔道:“利钱倒不在乎的。家叔如今要娶陆小宝做妾,鸨母讨价五万银子,家叔急切筹不出这注款子来。你要有处斗成那注地皮买卖,这话就好说了。”步青喜道:“这有何难?只是要照原价,我却找不到主顾;要肯跌价,这事准当效劳。”筱渔大喜道:“既如此,有些指望。家叔说七万银子,也就可以出脱的了。”步青允诺。筱渔便合他到和甫面前去说。和甫答应了,兑了三千现洋,借给步青。步青拿到这注洋钱,回去开发一切,才得无事。便到处访问地皮买主,那里访得着呢?便想借着吃花酒,通通声气。谁知他做的金宝钿,又嫁给汉口的茶商去了,因此也没兴致。又因银钱上不宽余,只得罢了。
  一天,在四海升平楼吃茶,遇着云升客栈伙计王阿大,闲谈起来,说他栈房里住的一位山西客人,要开什么织呢厂,在上海买了地皮造房子哩,还差三亩地。步青问起了他买的地皮在那里,阿大回言不知。步青就请阿大引进,见了这位山西富商。原来姓夏,名时中,表字子羽。谈起来甚合式,一见如故。问他买的地皮,可巧合吴府地皮接连的。步青拿出手段来,合他做这注买卖,一讲便成,卖了八万银子。除却还吴和甫三千块钱,步青还赚了五千多银子。自此专意掮地皮,弄了几年,居然发财,手里有一万多银子,便去营运。也是他该当发迹了,那生意一年胜似一年,直积到六万银子,买了一所房子,家里包了马车。
  这时的汪步青,比从前大不相同了。专合些官场中人来往,花天酒地,闹个不止。一天,席上遇着一位尹道台,是江西候补道,引见出京,路过上海,住在泰安栈。步青合他谈得投机,就请他吃番莱。陪客是张季轩、郭从殷、蒋少文、毕云山这一班人。诸客都到,只尹道台还没来哩。步青催请过两次:第一次说不在家;第二次说大人在栈房里吃过饭了。步青怒道:“好大架子!什么稀罕,上海的龟奴贼痞,只要有钱,也捐个候补道做做。即如我要捐候补道,有什么难处?只消多掮几亩地,一个候补道就到手了。我好意请他吃番菜,他倒摆出道台的架子来。可恶,可恶!”季轩听了大笑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一回 为捐官愿破悭囊 督同伙代售湿货
  却说张季轩听了汪步青的话,大笑道:“你不要看得道台不值钱,如今停了捐,你有钱也没处捐去。”步青愈加动气,胡乱吃完了番菜,各自散去。步青咽下了这口闷气,立誓要捐他一个二品衔的道台。到处打听,果然朝廷业已停捐,没处下手,只得罢了。谁知他的官运发作,可巧这时山东水灾,朝廷不得已,又开振捐。江苏巡抚派了一个委员,到上海来劝募。有人通知了步青,步青大喜,暗道:“我这回是道台稳稳到手。”当日去找自己开的钱铺子里一位伙计,姓唐名仁,表字济川的,合他商议,要提一万银子捐官。原来步青这钱铺子开在西门里面,名为通源钱庄。唐济川是从小吃钱饭的,只为他算法精通,从学生升到管帐。人都说他科甲出身。上海城里要开钱铺子,除却他没有第二把手了。他有一种本事,拿一吊制钱给他一看,用不着数,他就知道这一吊钱,缺了几个串;或是足的,百不失一。有人问他怎样学到这么精,他道:“这是实在的功夫,须少时学的。我那时在铺子里学数钱,数了两遍还要错。后来有人教我一个法子,叫做数瓦。天明起来,我就望着对面人家的瓦,一块块的数去,那里数得清。天天这么数,数惯了觉得有些意思。一鳞鳞的数去,把他家一屋的瓦都数过了。后来那家叫了个瓦匠看漏,我合瓦匠说明,跟他上屋去点瓦。按着片数点去,果然不错。自此遇瓦便数,数熟了,肚里有数,望去多少尺寸,就知是多少瓦。我又用这个法子数钱,那消几个月,这钱就用不着数,一看就知道缺不缺了。”那人听了,十分拜服。后来济川管到两个钱铺子的帐,一年有几百吊钱的薪俸;而且为人老实,人家把银钱交给了他,就像是自己的银钱一般。只会替他盘出利息来,本钱是一个都少不了他的。步青久闻这人的名,好容易出了重聘,把他请来管帐。他何尝天天坐在店中,只消管一笔总帐。他手下的伙计,没一个不是精细老到的,所以请他管了帐,那一个店里的人都要归他请,他才接办,闲话休提。
  且说这时步青走到通源钱庄,可巧济川在这铺子里算帐,见东家来了,也不起身相迎,只管算他的帐。步青走近帐台,道:“济翁,你且停一停算盘,兄弟有一桩要紧事情,合你商议。”济川道:“步翁请坐,我还有三五笔帐算完了再谈吧。”步青没法,只得坐下,等他算完了帐再说。等了许久,他才算完,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