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人问知,叫抱出来看,用手按摩,对我父亲说:‘痘症无碍,



  但是命根不坚,惟积德方能养活,可取名叫做陆德罢!’父亲依允,道人吃茶去了,痘随起浆。我父亲感激不已,后因请仙批,乩云:系希夷老祖座下高徒施起死回生之念,得以保全。

  父亲自彼时更加意周济,始终不倦。就是我在此间,每日有经过借宿者,并不取钱。今这小客官,想是闻说此处可以借宿,他识得,便来诈我取笑。”

  仲卿道:“也说得是,敢问客官从哪边来?”道士道:“从歙州来。”仲卿道:“路上可好走么?”道士道:“路上无甚难走,目今盘诘,未免可厌。”说毕,又爬起来将仲卿细看,道:“请教尊姓大名?”仲卿道:“小子姓仲。”那道士道:“好好,赵家那里不正寻你们二人?原来却在这里。我说系仲卿的声音,如何改了相貌?这个定是韩速了。”仲卿道:“天下同姓者颇多,难道姓仲的就系仲卿么?”道士道:“你系真的?”仲卿道:“不是。”道士道:“西边山中可曾会过,你忘却问我李潞州事来?”仲卿细看道:“你是吴槐师兄么?”

  道士道:“吴槐是我哥哥,我是吴贺。”仲卿道:“白发白须哪里去了?”吴贺道:“师父见我龙钟,教导还形芝草,配合吃下,饿睡七天,百骸九窍,无处不珊珊碎响,到第八天上,剥落遍体皮肤,须去眉易,发鬓重生。”仲卿道:“妙哉!深为吾兄畅怀。”吴贺道:“今将何处去?”仲卿道:“欲往西蜀。”吴贺道:“江北盘诘甚急,须要分开方可去得,若是偕行,恐防多事。依我愚见,二子且到山中同师父叙叙,过了这些时,待事体信息冷冷,再往西蜀不迟。”仲卿道:“令师今在何处山中?”吴贺道:“家师最爱华山奇拔,向来居之。后因缠扰颇多,不能静睡,故移于黟山老人峰对面,极其幽僻。

  石壁上有‘九州第一洞天,四海无双福地’字样,便是老师所居。二子正可暂避此处。由芜湖小径过宣州,便是歙州,到宣



  州,望见群峰入云,就系黄山了。”仲卿道:“承教。”向子邮道:“黄山峰峦,冈岫奇秀,为天下冠,果然幽静,我们取路于彼,何所不可!”子邮道:“悉听尊命。黄山之奇,昔有敝友姓师名可法,北野人氏,曾遇头陀与论黄山。头陀有‘黄山难言’诗一章,弟犹记忆得起。”仲卿道:“愿闻。”

  子邮道:“其序曰:黄山之峭秀幽奇甲天下,非若十洲三岛之虚文。乃管窥之子,以六六名其溪,妄矣;复以六六名其峰,益妄矣。至岩壑林洞,俱立有定数,出之于口,而又利之于书。若奇瑰异诡尽在于是,而四方未踵黄山、踵而未久阅历者,见其文册,莫不以为毕具乎此也。予家推楼阁西窗,黄山峰嶂即列前户,见刊图册,亦莫不以为搜探传记,克尽夫极也。

  数欲往游,穷其幽胜,因知非浅岁月所能了事,每以无多闲暇而止。甲午暮春,于练溪渡口相遇头陀,古貌清癯,髯霜发雪,问其来,曰‘莲华’,问其名,曰‘点石’,问其常往,曰‘云外’,问其胜景,则摇首无言。予曰:‘岂无景可言乎?’乃曰:‘居士未到,固不敢言;居士已到,更不敢言。’予笑曰:‘未到已到,均不敢言,然则终无言时矣。未到已到,均无言时,然则何时言也。’头陀愠然曰:‘固知居士之肤浅黄山也,居士无烟霞癖,此老朽之所以不敢言也。黄山有黄山之面目,黄山之肺腑,黄山之色泽,黄山之精神。老朽年二十游历名山大川,年五十复入黄山,今年九十矣,足不出山者四十年矣。虽高下幽邃,无不毕至;所有芝草竹木,禽兽鱼虫,无不习见;风雨晦霁,云霞雪月,无不备赏;及得闻嗅奇香异声,亦不胜屈指矣。若学好事之徒,笔之于册,可以盈车。然以为黄山之面目肺腑虽尽,而色泽则十未得三四,精神则百不得一也。’予不禁愕然曰:‘何四十年而精神百未得一?精神、色泽之与面目肺腑,究竟如何得全也?’点石曰:‘峰峦岩壑,



  溪谷林泉,面目也。峻极奇险,深至玄窈,肺腑也。风云隐现,光彩焕发,色泽也。闻所未见,见所未闻,精神也。面目肺腑固无论矣。风云有转瞬之移,光彩有跬步之易。十二时消长,十二时不同;百余人同览,百余人各别。凡此数十年中,色泽已属挂一漏万,何敢更道精神乎!所谓百未得一者,非百分不得一分,乃不得一厘耳。’予曰:‘然则志传所载,亦万分不得一分耳?’点石曰:‘然,惟,岂有此理,与见者方知八字稍可拟道,岂非居士未到,言之不信,到而未尽其奥,言之益不信,尚何言哉!老栝有闲时吟咏,联成一章,为居士诵之,是不言而言,言之更不必言也。’予喜曰:‘甚善。’点石诵

  其诗曰:

  盘古开辟斧力余,戏削山骨成芙渠。分须剔瓣镂孔窍,片片段段皆琪琚。包涵三万六千顷,枝派江浙极归墟。巍峨并肩无五岳,天目匡庐皆襟裾。回顾须弥俯瞰海,一卷一勺同长在。

  五湖四渎莫同论,浑浊纳污无精彩。山中泉涧池溪潭,清澈无尘常不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