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赞叹不已,遂命旧日看庄老妪先治酒肴与刘钊吃。白公问道:“孩儿怎么不见?”夫人含泪道:“自老爷在狱不见,朝中又差提骑来拿孩儿。亏了袁、方二友晓得,劝他出奔,故不曾被逮。提骑又到家中来搜,我哄他上京探老爷消息去了。故此提骑方去,见了碑亭牌坊,不知为甚,尽行推毁,今尚倾记如故。”
  白公道:“这是鲍知县为我盖造的,故此推毁。今鲍兄不知何如了?”夫人道:“自老爷被逮去后,他就挂冠弃职,不知去向。”白公道:“高哉,高哉。”又问道:“孩儿出奔,往何处去了?”夫人道:“那日匆匆出门,未曾说往何处去。今尚未知下落。”白公又泪下道:“我今祸息而回,孩儿何日得归?又不识路径,不知何往,吉凶未保,父南子北,岂不痛哉!”二人不觉大哭一场。
  白公道:“这几个家人那里去了?”夫人道:“自孩儿出奔之后,众家人见门户萧条,都投势焰人家去了,惟婉儿与昔年看庄老仆夫妇,日夕相依,以供应饮飧洒扫之事而已。”白公听了,点首叹息道:“吾不意世态炎凉,一至于此。”正所谓:
  
  囊头黄金尽,奴仆反欺主。

  夫人治酒,与白公叙述几年相别之苦。婉儿进来报道:“袁相公、方相公,着家僮送一担米,数尾干鱼在外边。”
  白公道:“可是袁渐陆、方端如么?”
  夫人道:“自孩儿出门之后,全亏这二人时常来慰问,送米担柴,百事周济。真世上难得之义士。”白公道:“这等人,真叫做死生相为的朋友。”赞叹不已,遂命收下。白公走出堂来,对童子说:“又劳你送东西来。可替我致谢二位相公,说我回来了,今后不消送来了。明日我亲自来致谢。”遂留童子中饭而去。
  童子回家,对二人说知白爷归来之故。二人欢喜不胜,遂同来慰问白公。白公迎接至堂中,二人忙拜叩道:“老伯遭无妄之祸,流连数年,今得安归,侄辈欣幸无地,但有失迎问。”白公再三致谢。端如道:“老伯被这时,尚苍髯华发,今归来已两鬓堆霜,真可伤感。”
  渐陆道:“老伯在狱不见,果怎生出来,何处避难,侄辈今尚未知。”
  白公道:“亏了当年释放义士黑飞神刘钊。他因借青苗钱娶妻,后索钱无措,只得鬻妻卖船,尚偿不足,故来投我。我又被逮到京去了,他就随上京来,我在狱中,他有飞纵之术,逾墙进来,救我而逃。在于五湖中打鱼度日,避这几年。今已侥幸,历遍烟波,重归故里,与君辈相会,皆再生之缘。我今日回来,方晓得小儿逃避之后,家中咸仗二君周济,真没齿难忘之大德矣。”
  二友道:“惶愧惶愧。未知眉仙兄能知信息回来否?”白公道:“二位可晓得他往何处去?”二人道:“那日出门未及问得。其时是我二人劝他去的,今日原是我二人寻他回来。”
  白公道:“家中扶助之后尚未少报,敢又烦上君远涉乎?老夫写出文遍告天下。他若知我归家必然回矣。”
  二人道:“天下甚广,那里出文通告得许多?我二人又闲在家。自古道,全始必全终,敢以远涉为辞乎?但不知白兄何往,在那一路去寻好?”端如道:“我有一计。白兄此去,总不出霄壤之外。访尽天涯海角,料必寻着。我二人分南北二路去寻。但谁往南,谁往北?”
  渐陆道:“这却不难,拈阄便了。”遂将纸写成二字;一南字,一北字,搓圆放于台上,拈着其字者即往其路。二人拈毕看时,端如得南字,渐陆得北字。时婉儿在傍,听得要去寻小主,遂向前道:“既二位相公要去寻我家相公,我亦同去一寻。”
  二人道:“我二人分南北两路去,汝从那一路去好?”三人正论间,只见刘钊从外进来。白公道:“这就是义士黑飞神。”二友视之,果然形象奇众。白公对刘钊道:“可来拜见袁、方二位相公。”
  刘钊遂各揖过,便问道:“二位相公在此所议何事?”
  端如道:“因要去寻白相公,我二人分南北而去,婉儿亦欲同去,只是从那一个去好,故此议论不决。”
  刘钊道:“如此说,少一个人从去了。我今闲在此,老爷是我引去避难的,难道小主去寻不得的?就是我从去便了。”
  端如道:“真正义士,名不虚负。只是你两个何南何北?”渐陆道:“可将先前二阄照我二人之法便了。”三人依之。婉儿拈得南字,刘钊拈得北字。议决各从一人。
  白公见二友坚意要去,又婉儿、刘钊欣然乐从,只得治酒饯别,因说道:“我一人造孽,致小儿远窜,今又劳二君度越关山,跋涉险阻,皆我之贻累也。”
  二人道:“侄辈为令郎兄,垂髫结契,不啻金兰之义,且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。皆吾辈分内之事。宁以天涯长远致老伯谆谆垂念乎?”白公各赠白金十两道:“吾因久出在外,家业凋零,无甚厚赀相赠,此些些聊伸微悃。”
  二友道:“此小事若要老伯劳心措办盘费,视侄辈真鄙夫矣。”
  白公道:“些微之物,算不得盘费,略助一鞭之力。二君虽不取赀,老夫岂有随去二人,反要二君恩惠乎?”二人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