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"你既是来看我们师傅的,见面为甚么不明白说出来,只说是特来看和尚的。庙里的和尚多,知道你是看那个和尚。"孙癞子笑道:"这庙里有好多的和尚吗,我看只有一个和尚,一个和尚之外,都是魔障。"说话时喉咙里"咕噜咕噜"响了几声,好象要呕吐的神气。小和尚看了这情形,心里已断定不是来看自己师傅的,不知那里的醉汉,胡乱撞进庙门来了。不由得气又冒上来,喝道:"灌醉了牛尿,这佛殿上呕不得,快给我滚出去!真不知是那里来的晦气,山门已经关了,你为甚么敢推开进来?"孙癞子也喝道:"你这小秃驴实在太可恶了,你真个敢不去叫你的住持和尚出来么?若再说我是喝醉了酒的,就别怪我动粗打了你。"说着,将衣袖捋了一捋,做出要打人的样子。小和尚见孙癞子捋起衣袖要打他了,倒高兴起来,笑道:"你这醉鬼想到这庙里来打人么?那就不要怨我出家人不慈悲。"一面说,也一面捋着衣袖。孙癞子那里把小和尚看在眼里,一顺手便抓了过来。小和尚好象也会些拳脚似的,正待挣脱,里面已走出一个老和尚来,问道:"甚么人在这里暄闹?"
  孙癞子见有老和尚出来,随即将小和尚放了。小和尚受了一肚皮的委屈,正在向老和尚申诉,老和尚不待他开口,就叱道:"孽障!一点儿礼节不懂得,动辄和人相打,还不滚开些。"小和尚被骂得堵着嘴不敢说甚么,老和尚很和气的问孙癞子道:"施主这时分到此地来,有何贵干?"孙癞子也陪笑答道:"并没有甚么事故主,是特来贵庙借一个地方,暂宿一宵,求老和尚慈悲。"老和尚道:"这却对不起,敝庙地方狭小,不但没有留客的床帐被褥,连容客的所在都没有,请到别处去罢。"孙癞子道:"若有别处可去,我也不到这里来了。没有床帐被褥,便坐着打一夜盹也使得。"老和尚道:"实在对不起,不能遵命。因为敝庙的规则,是从来不许留俗人住夜的。这规则是要一干僧众大家遵守的,不能由老僧破坏。"
  孙癞子道:"此时天色已经昏黑了,庙外都是山林田野,与其出外死在虎豹口里,宁肯在这庙里吊一夜,虽不得安睡,然不至送了性命。我不占贵庙的地方,难道悬空吊一夜也使不得吗?"老和尚道:"不要和老僧开玩笑,一个人怎么能悬空吊一夜不占地方呢?请到别处去罢,这里委实不能相留?"孙癞子道:"我确能悬空吊一夜。老和尚不相信,我就吊给老和尚看。"话才说了,抬头向屋梁上看了一看,只一耸身,就向正梁窜上去,用三个指头捏住屋梁,身体悬空吊下,问老和尚道:"是这般吊一夜也不行吗?"老和尚忽然哈哈笑道:"请下来罢,原来是好汉有意向老僧显工夫的,确是了不得,老僧已领教了。"孙癞子听了老和尚的话,三指一松,身体如秋叶一般的飘然而下。
  老和尚已合掌当胸请问姓名。孙癞子将姓名履历略说了一番。老和尚让进方丈就坐。孙癞子笑道:"我也有一个一点儿礼节不识的新徒弟今日才拜师,却不听我的吩咐。我原是教他归家去的,他公然悄悄的跟我上这里来了,我要本待不理他的,又恐怕被令徒拿住他当贼打。他今日刚拜师,一手工夫不曾学得,打起来不是令徒的对手,请教老法师怎么办?"老和尚道:"既是令徒来了,现在外面么?请进来便了。"张连升儿子见孙癞子已知道他跟来了,不由得心里一冲,待赶紧溜出庙门逃回去罢,又因天色已经晚了,城门久已关闭,不能回家。待仍躲在马夫身后不动罢,一会儿被人搜出来了,更难为情。
 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,只听得老和尚向着自己藏匿的所在喊道:"张大哥,贵老师既知道你跟进来了,再躲着有甚么用处呢?"张连升儿子至此再也藏身不住了,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,直到佛殿上。孙癞子指着老和尚给他看道:"他是雪山大师,在浏阳是无人不知道的。你是生长浏阳的人,也应该认识。"张连升儿子对雪山和尚行了个礼道:"虽不曾见过老和尚的面,但是闻名已久了。"孙癞子笑道:"浏阳人个个知道雪山大师,也可以说浏阳人没一个知道雪山大师。你所闻的名,不过是闻他品行超卓,戒律精严的名,有谁知道他是一个神通广大。法力无边的人啊!"雪山和尚合掌念着阿弥陀佛道:"不敢当,不敢当,是这般替我吹嘘,简直是不容老僧在浏阳住了。"旋说旋让孙癞子师徒进了方丈,分宾主坐定。
  孙癞子将本人的履历和学道的经过,向雪山和尚说了一个大概回道:"我在峨嵋的时候,就时常听得四方来聚会的道友谈及老和尚,那时便已打算回浏阳时必来拜访,今日幸是如了我的心愿了。我有一事特来请教老法师:近两年来住在浏阳的邓法官,老法师可曾认识他?"雪山和尚笑道:"怎么不认识,他虽来浏阳只有两年,然不认识他的大约很少很少。"孙癞子点头问道:"老法师本来认识他呢,还是从他到浏阳以后才认识呢?"雪山和尚道:"他到浏阳不久就来看老僧,不是本来认识的。"孙癞子道:"老法师觉得他为人怎么?"雪山和尚道:"老僧出家人,终年不大出庙预闻外事,他为人怎样,倒不觉得。"孙癞子道:"他自从见过老法师后,也时常来亲近老法师么?"雪山和尚摇头道:"仅来过那们一次,以后不曾来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