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是如此,我也不强妳。”又道:“老夫方才来时,路上遇着一员将官,寄一封禀帖,要与妳。”就在袖中取出,送与大师。大师接来,拆开一看。见是景道辞别的禀帖,内心忧闷,如失左右手。
  及至陪老人吃了素饭,老人道:“我正忘了一件事。老夫出山之时,真如法师曾把一个小包密密封紧,说千万寄与妳。”便在腰间拿出,付与大师。大师接到,仔细一看,却是一个小封袋。上面写着:“真老人附寄莲岸,临难方开。不可轻看。”大师收藏了。
  老人珍重而别。原来女师莲岸,始初因要走遍天下,自己改名“白从李”,一向相传俱是“白从李”称呼。今日被老夫索取天书,叫出“莲岸”两字,若是一个没记性的看官,险些看错了。自后,那女师感念当时出身之异,仍复原名“莲岸”,去了“白从李”三字,看官谨记。
  当时,莲岸送老人去了,满心不快。自想:“景道逃亡,宝镜遗失,种种不利。如今又被那老人叨絮了半日,他要讨去天书。倘若此书一去,我便立脚不住了。”遂要差人,令宋纯学引王昌年到柳林来。又想道:“无名小将出去不济事,必得光祖亲去才好,这营里有崔世勋老将,可以支持。”
  立定主意,即刻唤光祖来吩咐道:“我也不写谕单,你一路小心,寻见了纯学昌年,叫纯学速引昌年来,并与他说明崔小姐等待之事。在外不可羁留。”光祖领命,出柳林而去。莲岸遂进内房与崔小姐闲话。
  到了晚间,同小姐吃酒。忽闻得外营里一片声响,只见崔世勋进来报道:“天上落下一火球,大如巴斗,各处乱滚。”莲岸恐怕惊坏小姐,携住她手,大家走到外面。一看,果见一个火球,一连滚来,直入她房里。莲岸便把小姐交付崔世勋,自己绰了双刀追至房前。只见那火球忽然分开,内中现出两条金龙,张牙奋爪把住房门。又跳出一个白猿,竟进房中,取了藏天书的玉匣,飞腾而去。那火球也就灭了。
  莲岸呆了半晌,丢下双刀,来寻小姐。仍旧进房,长叹一声,对小姐说道:“我自出山以来,千军万马,凭着这卷天书,横行四方。不意今夜火光中连匣飞去,此天亡之兆。从此以后,一心只想昌年到来,为固守之讨,不复再图外事矣。”小姐道:“大师安心,古今成人业者,岂必尽有天书。不妨打起精神算计下去,再作理会。”莲岸闷闷不乐,按下不提。
  却说焦顺被老潘出丑之后,与焦氏商议,进京谋袭世勋的武职,遂带了银子行到京中,不期察访王昌年中了进士,现居刑部。他两个平日间极不相投。焦顺想道:“昌年既做了官,岂无多少同年在各部里,我若要袭职,他心上怎肯。只说我不是崔家嫡子,便永世也袭不成。不如寓一个僻静所在,等待昌年转了外任,我好出头,无人拦阻了。”打算停妥,就在京城外边寻一寺里作寓。
  这寺叫做“普净寺”,不多几间屋,甚是幽静。寺里一个住持,又有一个小徒弟。住持法号“四静”,生平惯喜结交光棍,所以京中光棍大半在普净寺里做巢穴。
  一日,焦顺寻寓,走进寺中来。四静接住问道:“居士从何处来?”焦顺道:“小弟姓崔,是河南人,先父陕西总兵。小弟到京袭职,因有事羁迟,要寻一间寓所,多住几月。”四静道:“原来是一位袭职的爷,贫僧失敬了。若要寓所,何不就下此处,再不敢与爷计论房金,只要爷做官后时常青目。”焦顺道:“岂敢,房金决不短少。”
  四静大喜。便打扫一间侧屋,将行李放好,连忙去整夜饭,管待焦顺。不多时,把大鱼大肉排在桌上。焦顺道:“何须多费,老师也用酒么?”四静道:“贫僧酒便吃些,荤倒不戒。今夜这留,多慢多慢。贫僧明日还要特设相叙。”
  焦顺原是个酒肉之徒,说声”多谢”,两个猜拳掷骰,吃得大醉。自此以后,甚是相契,不是你请我,便是我请你,焦顺又要卖富,说有多少家财,带多少银子,袭了职,便可做总兵做提督,指望和尚加意奉承。谁知这四静是极爱财的,听了这话,内心甚喜。
  过了几日,有两个光棍来看他,一个叫做“袖里剪”,一个叫做“眼前花”。四静看见,便扯进房,说道:“正要寄信两位来,有一个好主顾在此。”袖里剪道:“是何等人?”四静道:“是一个袭武职的相公。”眼前花道:“既是要袭职的,必定京里有几个官儿相熟,不可轻易弄他,须用软绳绊他。”四静道:“有理。”三个就算计如此,如此,方可弄得。四静大喜,两个光棍别去。
  是日,焦顺在外间耍,傍晚回来,见四静做佛疏,就问道:“老师做什么?”四静道:“明日有一家施主,要做一日功德。说起来也好笑。”焦顺道:“做功德有什好笑?”四静道:“有个原故。近边有一个财主,家甚富。半年前讨一个小奶奶,不想他大奶奶极其妒悍,终是吵闹,这老爷便气死了。明日他家小奶奶做些好事,说又要请三个道友,与贫僧四众,念经拜忏,还要带累爷吃一日素。”焦顺道:“这个何妨。”四静道:“还有一句,那小奶奶是私下做功德,爷不要与人说。”焦顺道:“自然。且问这小奶奶自己可来?”四静道:“贫僧回她小庵狭窄,不必来罢,她却要来看看,恐怕众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