阻隔来。你道为何?原来柴白珩此番全靠杜龙文代为谋干。先托他到京纳了监,又因他在司礼太监门下走动,引白珩去送了一副极盛的礼,拜了干儿。那太监姓鄙,名龙,掌司礼监印务,最有权势。因受了柴白珩的投拜,又得了贿赂,就照顾他考职候选。杜龙文自谓有功,欲索厚谢。白珩见事已成了,遂有拔短之意。口中虽说尚容图报,却只许而不与。龙文等得不耐烦,假意写了一纸借约,要白珩借银一百两。白珩竟把借约丢还了他,回说没有银子。龙文十分怀恨。到得吏部选官之日,白珩要去听候掣签,龙文却托故他出,不肯陪行。白珩只拉了路小五并几个家人,骑着牲口急忙忙的望吏部衙门奔去。来到半路,忽见两个醉汉踉踉跄跄撞将过来,正撞着了白珩的牲口。两个醉汉都吃了跌,便大喊起来道:“跌得我好!”两个一齐爬起,把白珩劈胸揪下牲口来,乱嚷道:“你如何撞跌我?”白珩道:“你们自己跌了,干我什么事?”醉汉道:“明明是你撞跌我的,我们身边的银子,都被你抢去了。好好还我来。”白珩被他扭住,分拆不开。路小五与家人们都来劝解,两个醉汉那里肯放,把白珩衣帽都扯坏了。闹勾多时,适值五城兵马司经过,白珩扯住司官的马,叫喊起来。司官问了情由,喝令衙役将两个醉汉押着带到衙门里去责治,分付白珩:“你自干你的正事去。”白珩才得脱身,看身上衣帽都已毁坏,只得借人家门首坐着,教家人赶回寓所,另取衣帽来换了,方才奔到吏部衙门前。那知吏部堂上掣签已过,各官都已散衙,等闲把个选期错过了。白珩叫屈连天,恨着一口气,奔到兵马司去,要司官重处这两个醉汉。谁想这两个醉汉才押到司里,早有徐世子府中的家丁,把世子的图书名帖来讨去了。白珩一天忿恨,却又无可奈何。正是:

官人遇着醉人,春选竟成春梦。

有气无处可出,甘受一场播弄。

看官听说,徐世子并不曾发帖到兵马司讨人,此皆杜龙文所为。这两个醉汉,也是杜龙文使来的。那杜龙文原是个奸险光棍,平日惯会写假书、刻假印,偷天换日,无所不为。相与的都非正人。柴白珩不合拔了他的短,他因算下这恶策,乘其掣签要紧之时,指使两个无赖装了醉汉,生事寻问,致令白珩错过选期,做官不成。又因二人被兵马司拿去,他便假了徐世子的图书名帖,挽心腹人扮做徐府家丁来讨了去,教白珩没出气处。白珩那晓其中就里?当下闻说是徐世子讨去的,竟疑惑到董闻身上,只道董闻暗害他,好生怀恨。正是:

只为小人修新怨,忘疑君子记前仇。

柴白珩错了选期,仍与杜龙文商量,要去求鄢太监挽回。龙文反埋怨道:“我替你干的事体已停停当当,怎的与醉汉相争,自误正务?彼时我若同在那里,决不至此。今选期已过,就是都太监也难挽回。不如候到秋选,补选了罢。”白珩听说,只得叹口气罢了。见可:

惯拔短梯,似华实愚。

自误自己,有甚便宜?

自此柴白珩住在京中守候秋选。奈选期正远,闷坐不过,想要到青楼中去走走,消遣闷怀。因移寓在一个院子里去。那院子里妓女,就是与常奇相知的马二娘,小字幽仪的。他自与常奇相约之后,往往抱病不肯接客。白珩要求一见,他也托病不出,只借得他几间房屋作寓。白珩闻得马二娘是个聪明妓女,诗、词、歌、赋无所不能,恐自己太俗气,惹他笑话,便也买些书籍搬到寓所,假装读书模样。马二娘见柴家仆人时常搬书到寓,却再不闻曰珩读书之声。一日偶然走到他寓房夹壁,只听得白珩叫道:“书童,快拿书来。”书童道:“有三苏文在这里。”白珩道:“太低!”书童道:“两汉书何如?”白珩道:“太低!”马二娘听了,惊讶道:“两汉三苏,尚以为低,不知他喜读什么书?吾闻好古之人,秦汉以下书不读,莫非此人是个奇士?待我张他一张,看似何等人物。”因向壁缝里窃窥,原来白珩要把书做枕头在榻床上睡,故此嫌低。但见:

眼皮盖地,呵欠连天。要做周公之梦,难观孔子之篇。缘何汉史三苏,犹谓低而不适于用?原来邯郸一枕,必欲高而始道其鼾。闻所闻而惊若,见所见而哑然。初疑读其书者,不读秦汉以下,今知学古人者,只学孝先之眠。若非亲觉察于窥墙之俊眼,几何不被骇于属垣之高谈。

马二娘见了,忍笑不住,不觉失声一笑。回身进内,戏题《菩萨蛮词》一首于壁上道:

古人书作枕中秘,只因素稔书中趣。今效古人颦,效颦羞杀人。未闻开卷读,但见拥书宿。厄运在牙-,——供睡眠。

马二娘题毕,抚掌大笑。那知柴白珩前已闻得隔壁笑声,今又闻里面嬉笑,只道美人有情于彼。次日便托路小五代致殷勤,要求一会。马二娘本待不允,又想我既为居停主人,也须少尽主道。因设一酌于内斋,请白珩赴饮。白珩欣然而至。马二娘出来相见。那马二娘果然生得标致,有一曲《江儿水》为证:

比雪肌还润,如云发似描。眼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