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边也有一个胡子在内,却正同伙伴们坐着吃酒。姓王的不知就里,见了胡子便拿。那公差开口分辩时,却又是江西人声口。姓王的一发认定了,把那公差假意打了两掌,骂道:“你这厮好大胆,欠了我们国公府里的银子,却躲在这里。”不由分说,押了便走。那公差叫起屈来,众伙伴见是徐府船上人,不敢拦阻,被那姓王的同众军汉直扭到船上,那公差叫苦不迭。姓王的对他说道:“你休着忙,我不是来拿你的,是来救你的。你有个相知,说你被公差拘押在酒店里,央我们抢你出来,还许我十两银子相谢哩。”那公差道:“这那里说起?我便是押解犯人的公差,你认错了。你若不信,现有腰牌与官票在此。”姓王的看了他的牌票,方知是一时拿错,便也不管什么,把那公差推在岸上,自撑开船儿去了。那公差脱身奔回,正遇同伴们来看他,因备言其故。众人失惊道:“原来是抢常胡子的。早是不曾被他抢去。若抢了去,却不是我们晦气?如今快些把他解了官,脱了干系罢!”正说间,恰好常奇解了手,同着监押公差来了,列家的家属也到了。于是众人把常奇上了锁钮,一哄的入城,解到抚院衙门。抚院看了来文,公差又禀说常奇有党羽要设计抢劫他。抚院一面出回文发放公差回去,一面将常奇批发开封府收监,听候本院示期亲审。仰该狱官严加拘禁,不许闲人来探视。又传谕各营武官说:狱中有重犯,务须不时防缉,毋得怠玩。正是:

欲为出笼鸟,翻作陷网禽。

弄巧偏成拙,良朋枉用心。

不说常奇被禁。且说董闻见抢错了胡子,料道事体弄拙,一时没奈何,只得且坐在酒楼中,教李能、孙用去打听。不一时来回报说:“徐府的船已撑开,众公差已解犯人进城去了。”董闻即上马入城,探听官府如何发落,却闻得抚台已将常奇发府监禁,防范甚严。因他一个人进狱中,狱门倍加严紧,连别个犯人的家属也不能出入。董闻跌足叫苦道:“这倒是我害了他了!”又想道:“他今了身系狱,并无银子使用,性命不可保。我须设个法儿,亲往狱中看他一看,送些银子与他做盘费,教他不至吃苦,方好徐商救援之策。只是如何能勾进狱中去?”左思右想,想下一条计来。当晚且回家里。次日,取白银一百两带在身边,仍唤李能、孙用随着,骑马进城,一径往见守备卫人豹。原来那时余总兵又出巡在外,留卫人豹在开封府城中镇守。近因各处有土寇窃发,余总兵传唤标下中军官统率兵马前来剿寇。目下正值军官统兵出城,董闻借此为由,来见卫人豹。只说敝居在乡村,今兵丁过往,恐有骚扰,乞付令箭一枝,前去弹压。俟兵过后,即当交还。卫人豹是平日最敬信董闻的,便慨然以令箭相付。董闻骗得令箭到手,便自己扮作军官模样,身边藏了银子,教李能、孙用一样扮做军牢,资着令箭跟随。等到天色将晚,悄地骑着马,径望狱门而来。董闻一头策马而行,一头肚里寻思道:“我此去只好赚入狱中,送些盘费与他,却救不得他的性命。怎生设个妙法,救得他出狱才好。”正在那里沉吟算计,忽见一个乞儿,身披破衣,手执破碗,在马前走过。董闻看那乞儿时,生得身材长大,一部胡须,面庞,形体却与常奇有几分相像,因陡然心生一计,即勒住马,唤那乞儿来问道:“我看你这人,全不像个乞儿。莫非是歹人,假扮来做甚勾当么?”那乞儿忙告道:“小的实是乞儿,并非歹人。”董闻道:“听你声口,又是别处人,一发可疑。”乞儿道:“小的是山东人,来此做客。因消折了本钱,回乡不得。没奈何,只得在此求乞。”董闻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说你不像乞儿。”因问道:“你既不能勾回乡,何不依傍着个人度日,却甘为乞丐?我今正少一个亲随伴当。你若肯随了我,不强似求乞么?”那乞儿听了,沉吟未应。董闻又道:“你若要几两银子身价,停会儿回家去与你。我今奉宪差往狱中查看一个犯人,你可便随我去走走。”那乞儿却又作怪,听说要他随往狱中,便欣然道:“小的愿随着爷到狱里边去看看。只是身上褴褛,不像模样。”董闻道:“这不难。”便叫李能脱下身上衣帽来与乞儿穿戴了,打发李能先回去,只教孙用与乞儿一同跟随。乞儿问道:“爷要去查看那一个犯人?”董闻道:“是新解到的重犯常胡子。”乞儿听说,一发欣欣然的随着走。董闻行不多几步,只推要解手,跳下马来,教乞儿看了马,自己却唤孙用同到一个小巷里,教他脱下衣帽,董闻把来卷好,藏在边,也打发他先回。然后独自转来,上了马,只带乞儿做件伴。乞儿问道:“那位大叔何处去了?”董闻道:“狱中多带不得人进去,我已打发他先回,只你一个随去罢。”乞儿更不疑惑。

董闻拿着令箭,奔到狱门前。此时天已将暮。董闻大呼开门,守门的狱卒惊问何人,董闻道:“我奉守备卫爷令箭,差来查看监狱,快开门!”狱卒晓得各武官都奉抚院宪谕,防缉狱犯,今见了守备的令箭,不敢怠慢,忙开狱门,让董闻进去。董闻带着那假伴-走入狱中,问道:“狱官何在?”狱卒道:“方才堂上大爷传去分付什么说话了,不在这里。”董闻道:“新入狱的重犯常胡子在那里?”狱卒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