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西与一个人看,据说都不甚佳,不好把来送丁老爷。你原收了去,另拿什么好物来我买了罢。”小五只望银子到手,不想竟成虚话,寻思道:“不知那个不添好话的,坏了我的买卖。”心中好生不然,却不敢则声,只得收了两件东西,没情没绪的回到家中,对妻子道:“我昨夜交与你这砚儿在那里?可取将来,和这两件东西一处放好。”妻子便将砚儿取出。小五打开看时,吃了一惊:这砚儿却不是原物了。忙问妻子道:“你昨日把这砚放在那里的?”妻子道:“放好在床边桌子上的。”小五道:“可又作怪!我今早出门后,可有人来?”妻子道:“并没有人来。”小五便骂道:“贼贱人!房里的东西,被人搠换了去,还说没人来。”妻子嚷将起来道:“谁见有人来?”小五那里肯信!原来小五的妻子门氏,本是唱盲词的妇人。小五娶他为妻,时常教他往大户人家,弹琵琶、说院本、趁钱用变。虽是两眼青昏,却原有五分光亮,自己原可行走,面庞上也有一二分颜色。只是有一件毛病:不日不守规矩,惯要背着丈夫,和别人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。所以小五疑他有人到家来换了砚去。门氏叫屈连声,说道:“你昨夜归时,已是烂醉。一定在外边先被人搠换了,如何到家里来图赖我?”小五道:“若说在外边差的,却怎的三件东西,那两件并不差,只差了这砚儿?”两下争论不休,当夜准絮聒了一夜。次早,小五对妻子说道:“我今日再到董家去问一声,问他前日可曾把来寄放别人处。若不曾寄放别家,断然不是在外边差的,一定是家中被人搠换,我回来和你这贱人说话。教你不要慌。”说罢,拿了那假砚,一口气奔到董家来。董闻见了,问道:“你今日为何来得恁般仓皇?”小五道:“我前晚拿归去这砚儿,不是原物了,未识大爷教人估价时,可曾放在别人家里么?”董闻道:“怎见得不是原物?”小五便将假砚儿取出,细细指示不同之处,斑纹色道,都与原物似是而非。董闻笑道:“原来假者不可以冒真;有这般难混处。我前日其实曾寄在一个识古董的人家。今此人恰在这里,待我请他出来,与你面对明白何如?”话声未绝,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。那人不是别人,就是金畹的侄儿金楚胥。小五见了,目瞪口呆,金楚胥指着小五骂道:“狗才!这假砚是你把来搠换搪塞我的。你前日铁铮铮赖着,强要以假混真,如何今日自己说出假来?如今原物已归原主,我且拿这假砚去告官,处治你这奸徒!”小五羞得满面通红,做声不得。董闻笑道:“别人换了你的东西,你原不肯干休的。你换了别人的东西,那人怎肯干休?前日金相公要讨我帖儿,送你到刑厅去进究,是我再三劝住。我今设法取还原物,免了送官,所全多矣。你今后再不可做这般勾当。”小五听说,踌促无地,只得自己招个不是,仍收着假砚去了。正是:

彼既移真换假,吾亦以假易真。

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

且不说路小五含羞而退。且说董闻打发小五去后,即问金楚胥道:“足下那方古砚,价值几何?”金楚胥道:“可值二十一二金。”董闻道:“以此为葬亲之用可勾了么?”金楚胥道:“得此凑用,也将就勾了。”董闻便取出白银十二两,送与金楚胥,教他早去营葬。金楚胥谢道:“既蒙取还原砚,又承即付砚价,深感至成之德。”遂将砚儿请董闻收下。董闻道:“此砚即是足下家传旧物,不可售人。从来文人卖砚,如武士卖剑,是出于万不得已,非所乐为。我与令叔相契,足下即系通家世好,些微之物,少助葬资,佳砚决不敢领。”金楚胥再三推让,董闻终不肯受。金楚胥感激拜谢而去。有诗为证:

青毡旧物依然在,黄土新坟幸已成。

赖有周旋博士董,不须申诉理刑丁。

过了几日,忽有刑厅差役,赍着丁推官名帖,来请董闻去会话。董闻随即乘轿入城,直至刑厅私衙之内,与丁推官相见了。丁公道:“小弟有一事相烦,故敢屈驾来面商。”董闻道:“不识有何见谕?”丁公道:“小弟立志要做清官,幸蒙各上台见谅,凡寿礼、节礼一概不受。此虽上台之情,亦多赖诸缙绅游扬之力。但衙中食指颇多。薄俸用度不来。前已遣人回家去,设处些银两来用,此时却还不见到,没奈何,欲烦年翁贵相知处暂撮四五百金济急。一等家信到了,即当加利奉还。”董闻听说,义不容辞,只得应承道:“年祖台在此做官至欲称贷以度日,清介可知。既承见托,自当有以报命。”说罢,作别而归,心中思讨道:“借债非易事。我当初只为借债,受了许多累,今丁公要我转贷银两,却是没处去转贷。除非我自有银借他便好。争奈徐世子所赠多金,我把来赎了些田产,又在遐施兄与常兄面上用了几百金,所存无几,只好留在家中用度,那里有得借他?若说转去求人,除是遐施兄不死,他便慷慨豪侠,能济人之急。如今教我求那一个?”又想道:“他道我是有交游的,所以见托。我既一时应承了,若没处设法银子与他,岂不被他笑话?”寻思无计,忽然想道:“官要借债,何不原去向官借?但恐与丁公同僚的官就有银子,不好放债。若对下司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