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?只为街坊上人传说,昨夜刘家抢亲之事,心里想道:“刘家何以不来叫我?”又记起世誉曾有事成百金相谢之言,故此急急早来。小使同了赵妈妈直进书房。白子相道:“赵亲娘来得恁快。”小使道:“正走出门,见赵亲娘来了。”赵妈妈道:“二相公做事,恁般隐密。今早有人传说,方晓得二相公娶亲,为此特来贺喜。”一面说,一面走到世誉身边道福。见了光景,乃道:“相公娶了绝色夫人,不见一些儿快活,却是何故?想因老婢子昨日没有来服侍,怪我么!”白子相道:“方才二相公深懊悔昨日不曾来叫你。”便将那事的始末,述了一番。赵妈妈独晓得抢亲,那里晓得其中备细?听见了原委,方晓得恁地机关。那时也不及更问别话,但听说到李再思送信,十拿九稳;今抢来的人不是了,乃伸舌啧嘴的道:“这也奇了!待我进去一见便知。”便急急走到新房里来。
  众妇女接着,都道:“赵亲娘来得好,请看新人是谁。”赵妈妈道:“新人在那里?”妇女道:“还睡在床上哩。”赵妈妈走到床前一看,分明认得是李再思的女儿。只见他两眼闭着,鼻子里呜呜打哼。赵妈妈道:“二小姐,还没有起身,老身特来贺喜!”素玉听见声音,开眼看了赵妈妈,道:“赵亲娘,你来得好。我受一肚子恶气,没处伸诉。且请坐了,我告诉你。”
  那时妇女们已掇一把椅子近床,赵妪坐了,道:“小姐,你说有甚么气?老身替你分解。”素玉道:“我昨日同姐姐从慧圆庵入城,半路被他家抢来,说我爹爹受他聘礼。我想既然行聘,该择吉迎娶,怎弄那般勾当?今日突然又叫我不是李小姐,叫我假充来的,大声叱喝。又骂我是贱人,把我这般凌辱。我从长这些年纪,并没有吃人的亏,今日却被那贼弟子奚落。他既嫌我丑陋,就不该抢我;既到你家,也须是你的妻子,怎说两朝便把我毒骂!我昨日一晚水米不沾,今日又受这等恶气,我一向身子不好,这条性命合该休矣!”说到此处,又哭将起来,乃道:“亲娘,你来得正好,免你对我爹爹说,须和那贼弟子不得干休!”赵妈妈不便直说委曲,乃道:“小姐,不必气恼。这刘二相公的性子不好,一时耐不得,过了即好的。老身回去与二爷说知。这刻上午了,小姐用过了饭么?”素玉道:“受他这等欺凌,还有恁心情吃饭?”众妇女道:“饭与点心都备在此,争奈只是不肯吃。”赵妈妈道:“小姐,那有不吃之理?众位嫂子们,你把东西正该伺候着,小姐要吃时,便等小姐吃些。”素玉又叮嘱必定送信去,赵妈妈答应了,然后走出房来。
  众妇女见赵妈妈一见便叫“小姐”,惊愕不已;后听见素玉说到“我家爹爹”,便晓得是李二房的女儿,我家相公抢差了。随着赵妪出房道:“我家相公抢差了人,那个东西却将他作何着落?”赵妈妈道:“阿呀,他也是做官的嫡亲侄女,不好慢他的。他老子李二爷是个凶人,你们把这小姐呵盘好了。我方才看他脱形的瘦,他本来是三好两歉的,不要弄坏他方好,却是不当稳便。”那些妇女都点头会意,各自散去。
  赵妈妈走到书房里,嘻着嘴道:“二相公,这分明是李小姐,怎胡猜他是使女丫头?”世誉道:“那婆子疯了!我前日所见的李小姐,不争似那一副嘴脸,你也见过来的。难道你的眼睛瞎了?”〔公子心性。〕赵妈妈笑道:“二相公,难道倒忘记了,李二爷自己有一位小姐么?这个便是了。”世誉忽然省悟道:“是了,是了,那老亡八分明有意弄我。我气他不过,要气杀了也!”说罢,踊身跳跃,唬得白子相、赵妈妈二人百般劝慰。
  当下商议,要告李再思。世誉却是个少年快活公子,从未到官,那有这等胆量?更恐失了体面。若叫众家人打到李家去,又想李再思有意调包,必然防备;况李再思衙门情熟,恐怕反来告理,倒弄得不妙。若寻些亲戚去请教他,又恐防众人先说不该孟浪,不合弄出这等事来;二来李家庚帖无凭;三来是李再思亲生女儿,又非是使女丫鬟,怎好执他差处?若与人说出当初真话,又恐李再思全然赖了,便独推在自己身上。细细寻思,左难右难。世誉发狠道:“当初商议的时节,白子相也该料算个万安方好,怎么这等信老实,依他诡计。而今堕其术中,怎生是好?”〔不道自勿是,反求备于人。那等人生成有这般抱怨。〕
  大凡富贵人做事,专要抱怨别人。若办事得妥,那富贵人便笑逐颜开,高谈阔论;把他人的功劳算计,说是皆我之能,还在本人面前公然卖弄。那一班替富贵人算计见功的人,不是亲戚,便乃相知,平昔宁不仰其鼻息,怎与他执辩?即有等不圆融世务的,或者执定己见,争辩起来;旁边的人若当了面,无有不是九分为那富贵人,留一分替那班人,存一个扯淡地步,转背后下一句解劝的话,道是:“某人是这等财主性子,某人乃那等乡绅心性,你且把那算计功劳让与他便了,争辩些什么来。”这一种人,还是在世路上,有一种博古通经达变的哩。更有一种绝顶势利小人,偏道:“那一班人穷智短,那里做得事来?到底是财主人见识广,涉历多。这班人不过是奉其成命,有甚用处!”你道那般话不要把人肮脏杀了!若是做事体有些差池,不要说是替他划策之人,本该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