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头。”黄氏道:“他从来说姓聂,犹聘到王家,今那人姓石。”禹嘉道:“我与你以前都听错了。”为此黄氏也总不理论,悉凭厨下备办酒肴。〔那黄氏还算好的。如今那些人家的大阿妈,肯把小阿妈的亲戚如此相待?〕
  禹嘉留搢珩宿歇,船家俱送与酒席酬劳。搢珩也便住下。更深撤席,搢珩起身看着满壁图书,只见一幅白牡丹上亦有诗句一首,也是妻子手笔,惊喜交至。乃念诗道:
  “折枝写就韵天然,插向瑶瓶比素莲。
  尘浊不堪供玩赏,愿依大士白云边。”
  搢珩看毕,乃只作无意中问道:“那牡丹也画得好,诗也好,为甚没有图记?”禹嘉道:“便是,也有朋友议论此画此诗出于女子;我看来,倒也不差。”搢珩道:“此画我已见过两幅,不是那等布局,诗也不同。”禹嘉道:“其画有十二幅,每幅题诗一首。”看有意致,便于竹架上取了一卷。搢珩展开,果连那贴的是十二幅,各有诗句;张碧潭处所见的二幅,亦在里面。看到“吹落波心水色同”一首,便知妻子有投溺之灾,遇救得免了,不胜伤感。不便露出形迹,强为支饰,乃问道:“此画何来?”禹嘉道:“那卖画人却奇,乃是敝地一个尼庵中香公所卖。”搢珩听见“尼庵”两字,大喜无限,不等说完,便问道:“那尼庵是相识的么?那画于何时买的?”禹嘉道:“庵与尼僧总不相认。去年九月里,有敝友买了此画,与我谈及,道写作皆妙,自具别致,因而去买。见是一个老人,旁人道他系武林门石莲庵里香公。”搢珩道:“那香公为何卖此画?可曾问他原故?”禹嘉道:“曾问过,他道从下路经过,见那画有百余张,贩回来以图利息。”搢珩听见“尼庵”二字,合着了张碧潭之言,喜之无已,稳捏定夫妻相会。及至见说那画系去年九月里买的,系香公贩回图利,只恐妻子未必在那庵里,又是一番传消息的过文,心里到添了多少猜疑。便问道:“他于下路买来,可曾问他买于何等人之手?”禹嘉道:“那倒没有。”便道:“尊驾殷勤相问,于那画有甚关切么?”搢珩道:“并无。我见那诗画颇有意味,也要买他几幅。明日烦尊纪领去。”禹嘉道:“去年秋后不见那人卖了,只怕未必有了。尊驾若要,便将此奉送何如?”搢珩道:“且到彼问看,倘然无了,便当领情。”禹嘉道:“尊驾说得是。”搢珩心里想道:“他今只叫我尊驾,他以为小阿妈的叔子,不便抬举。”〔是。〕
  当下讲够多时,小使们又摆了小吃,重又坐定。只见一个家人进来回话。禹嘉问道:“可有恁说话?”那家人道:“并无别话,但言致谢大爷,后日不叫人来别了。”那家人一头回话,一面看着搢珩,不眨眼的熟视搢珩,〔情景如见。〕搢珩不则声。禹嘉先说道:“这里有一位道尊,与先君同门,为会勘河路到省。承他先差人致意,已经去拜过,送些礼物。昨闻道尊将欲回署,故差小价往候。想其勘河事已毕。”搢珩道:“闻说尚在造册未完。”那家人便道:“嘉湖二府属册俱有了,倒是本府所属,尚有两县册籍未到。”搢珩不则声。禹嘉道:“小价是钱塘县公人,故知其事。”少刻,那家人便去。只见有小使在禹嘉耳边道了两句,禹嘉便起身道:“请坐,就来奉陪。”
  原来那家人随了本官,为那河务事,见各上司,总兵同抚按会议,那公人在公地私署,已见过了总兵数次,那不识认?今却见坐在家里,奇异不了。出去问众家人,方知其事之备细,姓正相同。便叫小使来请主人进去,道其原故。禹嘉也诧异道:“他既是总兵,为何这等行达?你不要认差了,天下面貌相同的尽有。”家人道:“不差,不差。他的家人我都有些相认,有一个年纪有三十来岁,上唇有些髭须,白净面皮,正是他第一个能事亲随,如今现跟在这里。况且听他说的话,便晓得了。”禹嘉道:“他方才说什么?”家人道:“他晓得造册未完,那一句话,大有斤两;他若是过路没相干的人,怎说出这一句关切话来?〔确极。跟过官府的人,所以晓得那些事务。〕大爷竟休疑心。如今仍只做不晓得,照常相待,看他明日如何。”禹嘉道:“有理。”原出来殷勤相陪。席散,送到清净卧所安置。那些从人等,耳房安宿。
  此时家人已进去说知,黄氏听见,面如土色,吃唬不小。他的吃唬处,不为总兵起见;只为着小王的叔子是总兵,恐他为了侄女报复起来,岂不淘气?心头小鹿乱撞。那些蠢妇女们,先已交头接耳,捏神捏鬼。黄氏分付,且不要在小王面前露出。等了禹嘉进来,连忙商议那事。禹嘉道:“我和你只做不知,且看他明日何如行达。”又到小王房里鬼混一番,且自歇了一夜。黄氏愁得一夜,不能合眼。到来晨绝早,黄氏先起身,分付丫鬟们煮莲心,泡龙眼,顿茶装点,陆续拿将出去。
  再说搢珩睡在床上,只恐到庵不遇,千思万想,一宵不大合眼。〔两人都不合眼,奇。〕早晨起来梳洗,只见孙禹嘉出来,各相致谢。吃了点心,搢珩便要叫人领到石莲庵里去。禹嘉道:“此地到武林门有五六里路,须吃了饭去。”搢珩专意便去,禹嘉便令取出朝粥,更将干点吃了。禹嘉要陪着同去,搢珩止住了。禹嘉便叫家人领去,家人们都不晓得石莲庵。倒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