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不弃嫌,我荐你到他身边,尽可容留得你,可以长住过活。”喜儿道:“如此却好。”当下吃了夜饭,各自打开铺陈宿歇。吴玉俦道:“徐兄同我一床睡了罢。”喜儿道:“今日天气也还有些热,各自睡了爽快。”
  明日四鼓,下起大雨来,行客都不得动身。天明,然后起来梳洗。此时喜儿尚未戴帽,还是孩子家打扮,取出梳具,解开头发,直垂到膝子底下,梳掠一回。四围掠得绝光,毫无一根短发,挽一窝黑油油老大的光髻儿,横插一根双脚知意头银簪,竖插一根象牙气通簪儿。吴玉俦看了,如何不爱?却值雨下得大,一店的人都止住行走,正中玉俦下怀,便去买些菜,打角酒,与喜儿吃。两人便觉熟分了。喜儿又问起沈仙俦来。吴玉俦道:“我写个字儿,你拿去与他,更觉亲切。”便向店主人讨了纸笔,便把“饭店里遇见徐兄,系北直人,少年温和,与我一见如故。徐兄意欲到苏州,图个安身。老弟慷慨仗义,我特荐到尊寓,烦为照拂。我京中事件就绪,即当返舍与诸位相聚也。”当喜儿面写了,喜儿原识字,也有些晓得文理。玉俦又落了名款,把来封好,递与喜儿道:“徐兄到扬州天宁门里,问苏州王府石霞班寓处,一问自知。可将此字当面致与。那班中独有沈仙俦出色标致,到眼便见他梳得一个好头,像徐兄一般样的。他见我字,自然接待,决不使兄落寞。”喜儿当下着实谢了。明日天明雨止,各人分路。吴玉俦与喜儿万千珍重而别。
  不说吴玉俦往北。且说喜儿往南,不则一日,到了扬州。果见江南风景与北边大不相同。此时十月天道,尚未寒冷。喜儿也不到饭店存扎,竟问到天宁门那边。有人指引说大街往西,小弄口张家,下着石霞班寓处。喜儿问到张家,只见有两个闲汉坐在门首。一见喜儿问着班里人,都起身笑脸相迎道:“这班子不多两日前有人来叫,都回苏州做戏去了。小官何来,抓他何事?”喜儿道:“我是北京下来的,有相知要寄字与他班里人。老爷那一位是姓张?”一人道:“我们不姓张,都是左右邻居。这班子在这边久了,都识认的。你要寻这班子,你进来,我同你进去问张老爹。”喜儿见投人不着,心里焦躁,然也没法,只得进去。
  到一间起坐里,里边走出一个老人家来,将有七旬来往。那两人便向张老说了,张老又问喜儿来历。喜儿乃将吴玉俦荐来投人的述知。张老等也认喜儿是戏班里的人,乃道:“吴玉俦也常住在我家的。只是如今这沈仙俦回去了,你还是到苏州去寻他,还是别有算计?”那两人道:“小官,你若晓得沈仙俦住家所在,你竟去苏州寻他;若从不相识,又不知住处,不如就在张老爹家里住了,他家又没有人,止有一个老娘,你正好住着等他。”喜儿寻思:“吴玉俦止说得扬州根底,没有说沈仙俦苏州住处,想来苏州是个大所在,何从寻觅?不如依这人说,且住在此间,也省得路途上辛苦。”便道:“我便住在此等他罢,房钱饭钱我自然照例补还。”张老道:“小官,我老人家不是琐屑的。况且投沈仙俦来的,沈仙俦来时总算罢。”指着东廊下侧门道:“此内两间地板房,便是石霞班的下处。”乃向身边解下钥匙,递与喜儿道:“你自开着门,把行李进去安放。”喜儿便开了门,放了铺陈。那两个闲汉也去了。
  喜儿换了一件大衣,重新与张老作个揖。张老道:“你只得一个人,早晚要恁的物件,不妨到里边去拿。我家只有得老妻一人,并无别个。”喜儿便进去见了老阿妈,也作个揖。二老心下都欢喜,称赞喜儿乖巧伶俐。住下两日,两下细细叩问,喜儿扯谎回答。张老夫妻都说:“徐小官的老子是死人,怎听了后妻把他打罢?把这般一个好儿子撵了出来,岂不可惜!”喜儿也晓得此张老并无亲族男女,单靠着两间房子并门首两间出赁与人,讨下房租,便可日给。这戏班通年算租,一年不来,也要出租银十二两。只因张老夫妻做人都好,老妈儿更加清健,待这一班戏子就如男女,梳头洗衣,缝针补线,因此相与得好。喜儿又问吴玉俦、沈仙俦的根脚,乃知吴玉俦是苏州乡宦人家小厮,有些胆识,小主子在京为官,京里已走过两次,此番也是奉主命出差到京。这沈仙俦虽在王府班子里,却不是王府家人。父亲开个小骨董铺儿,家事尽好。因仙俦人物秀丽,脚色出众,戏班里公出百金、一年聘他,在内撑持门面的。与吴玉俦相住颇近,彼此相悦,遂为契友。喜儿又问沈仙俦既有家私,为何做戏?张老道:“扬州人不论的。”喜儿心下转念:“这沈仙俦不知如何的,这里人都恁般称许!”
  光阴似箭,不觉过了月余,戏班竟不到来。天气到冬,渐渐寒冷。喜儿取几两银子出来,置办寒衣。张妈恐他出了成衣钱,便揽去做。〔照应“缝补”,妙。〕喜儿穿了称身,也欢喜。张妈一日对着喜儿道:“徐小官,我看你聪明伶俐,我心下甚是喜欢。我又无男女,你又为晚母磨折,逃避出来。我家老的说,何不认了我两个老人家,做了干爷干娘。我也好尽心照顾你,你也有了一个依傍。你心下愿与不愿?”喜儿正为投人不着,这沈仙俦不知何时才来,住在此殊觉无谓,又有街坊上这些闲汉日日来缠扰,若投他做了爹娘,一来住得安稳,二来也可拒绝了这些绰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