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来一所洁静的房子内。原来是一带三间,中间梁上有一掺金地石青字的小匾,名曰“印心斋”,左边一间是个地板房,右边一间空着,斋后有廊房一间,却有一所客灶,前面也有两间空房子。觉性引山鳌看了各处。再看那三间小斋面前有一个大庭心,庭中砌石为山,有一湾清水,养着金鱼,地上种些竹木花卉,真个是:
  榱楹彩饰,阶陛清除;门对假山,槛临绿水。数竿修竹扶疏,尝绕烟云;几树乔松潇洒,时闻风雨。静坐耳边钟磐,风送禅音;行来眼界庄严,香浮莲座。红尘不到,清净道场;俗累损消,空明佛地。
  山鳌看了一回,便有欣然之色。觉性道:“相公尊意若何?”山鳌道:“兰若清幽,自与俗家迥别;就是此间极妙。”柳俊早已牵马进来,拴在前面空屋内,便将行李铺放在地板房里一张榻上。觉性也打点一回,乃与柳俊道:“相公在此,恐荤素夹杂,后面廊房内有所客灶,倒请管家自便;若不习烹炮,贫僧拨一行童来此服侍。”柳俊道:“不敢费老师太清心,我自理会得。”当下觉性备了素斋,请山鳌吃罢,觉性别了自去。
  且说山鳌因一路心急行速,甚是劳苦,今日得这所在住下,心上先有八分欢喜,放开怀抱,好生安逸。柳俊自去央寺中香火道人,买米买柴,菜蔬鱼肉,酒果之类,整治饮食。山鳌这一夜不比以前旅店惊魂,十分爽快,直睡到红日三竿,方才起身。晌午时候,觉性走来闲话,说些风土异同,山鳌互相问答。到后便说到仕途上搢绅,谁清谁贪,又说到朝中官员,谁陛谁降。山鳌听了,颇觉厌烦,有心要鄙薄他道:“老师究心禅理,又熟识这许多达官显爵,真是世法佛法,各臻其妙。”觉性道:“不瞒山相公说,贫僧作事真诚,为人朴鲁,以此护法们不弃,都在小庵盘桓,与贫僧相交;就是不经过敝地,都迂道见访,故贫僧熟识者颇多。近日有个李臬司寓此,也与贫僧莫逆。”山鳌笑道:“小生久仰老师和光同尘,故此拜投莲座。”觉性谦逊一回。
  移时,只见一个小沙弥捧着一个硃红描金托子,托着一壶茶,两只磁杯,那壶与杯甚是精洁。觉性接了,连忙斟一杯递与山鳌,山鳌接了,觉性自己只斟半杯,向山鳌打一拱。山鳌呷了一口,却是岕茶粗料,觉性见山鳌不赞茶好,只得问道:“山相公此茶吃得么?”山鳌道:“不特茶味甚佳,这水亦是妙品。怎说‘吃得’两字?”觉性嘻着嘴道:“山相公果然好玩味,见多识广,自是不同。敝地最是蠢陋,从没有好茶吃,这茶还是此间一位大护法所送。他曾开府江南,因此识这好茶,年年到南直采买;这水也是他频频相送的,说是无锡惠山泉,天下水之第二,每年漕运时,便着人取这水,附漕船带回。承他割爱分惠,贫僧也不轻易煎茶。山相公平素享福,所以识得此水,果然玩味得妙。”山鳌吃完一盏,觉性又斟过来,一连吃了三盏,壶中便没有了,沙弥收去了壶盏。觉性又问道:“山相公何不上街去看看敝地风景?”山鳌道:“因一路马上劳顿,身子困苦,倦于行动,迟日也要去走去,相烦指引。”觉性道:“当得,当得。”又讲了半晌方去。
  山鳌乃步出小斋,过了庭心假山边,却有一个回廊,转出回廊,过了一重墙门一望,却是一个大园,便见有几株大红千叶桃花,开得烂慢。山鳌暗喜道:“原来有一个花园在此,可以散步。”便走入园中。此时四月初旬,但见桃红柳绿,各卉芳菲,乃想:“南北地土不同,此地桃花直至四月初方始盛发,我一路行来,总也无心看及,真所谓‘事不关心,关心者乱’。这般好光景却不错过!”乃纡回曲折走过了几处亭榭。有《满庭芳》一词为证:
  春色未阑,寒威久退,渐觉日暖风轻。重楼叠榭,帘幕静无声。开遍桃花似锦,垂杨下绿水桥平。一望处,连天碧草,游骑正纵横。赏心行乐事,提壶挈盒,金勒红缨。听新词雅曲,语燕啼莺。嗟此景、难消受,繁华境、过眼徒惊。斜阳外,朱楼掩映,何地更留情?
  山鳌正看到好处,只见前面一带粉墙隔断。循墙而行,一个转弯处,有一个角门可通,去推那门时,却是关紧的。抬头一看,只见隔墙那边一座朱楼高耸,纱窗半启,罗幕深垂。心下寻思道:“此座高楼不像个僧家房院,必是富贵人家的宅子,怎么却有那个角门通此僧园?深为不便。”寻思半晌,不关己事,也就放下。转过身来,只见一座假山砌得层次有致,山上亦有花树扶疏,乃信步走上假山来。看那朱楼较近,便沿近粉墙一望,只见那边也是一个大花园,也有曲池小桥、台阁亭榭,比着这边另有一番布置好处,心下怡然自乐。只见一对粉蝶儿厮赶着飞过墙来,因心下想:“凭他上林春色,幽壑芳丛,蝶虽微物,都能飞到;我今眼见隔墙好园,却不得过去。”只好遥望春光便随口吟一绝句道:
  沉沉庭院静无人,花气幽闲鸟语驯。
  春色欲来关不住,却教粉蝶过东邻。
  山鳌吟才绝口,只见那高楼上呀的一声开了一扇侧窗,露出一个女子,两下四目相注,看得分明。你道这女子生得如何?但见:
  香眉带媚,尚嫌春岫欠精神;美目含娇,却笑秋波空潋滟。容华丰润,洵足疗饥;态度清扬,真堪解渴。髻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