耍。父母偶然见了,也着实打骂;扯去书馆中坐不上半日,只等先生转了背,原去顽了。若不耍拳弄棍,做这般大家伙,便去敲块瓦屑儿,与众学生弹筋筋,拉鸡坑;若先生撞见,便东跳西跳,捉来打了几下,便放声大哭,哭个不了,搅得你耳根边好勿清净。先生见这般训诲不转的,也不乐教他,却得自由心性。遂其所愿。
  父母死后,便沦落在赌博场中,做那无赖勾当。原没有什么家业,看看赌完了,便做出一件奢遮的本事来。自古道:“赌与贼邻。”输极的时节,连衣服鞋袜都输去,大寒天气,飞雪满空,冻得狗叫,他也再不懊悔赌钱不是好事。只道:“我手里掷惯的是骰子,如今弄得没得掷了,却不济事,不如还到赌场中混去。”忍着饿冻,挨到赌场里来,讨两个头,抢两个孤注。人见他是个癞化子形状,也诈眼脱的让他。倘与他争论时,这苟黑汉便要放刁,抢了骰子要出首,又要去各家父母兄长面前说知;众人要与他打,又见黑汉力大,不敢交锋,所以恁凭他抢铜钱,不敢拦阻。一见他来,巴不得送两个铜钱与他,买静求安。这苟黑汉若是知事的,打转心来,一日价得了头钱孤注,也有一百二百文,可以用度过活,一人一口,尽有长余。因而积少累多,或者遂成家业,也不可知。他却一得了钱,又挨一脚去掷,掷不上一掷两掷,偏又掷出不好色面来,不是差便是七,把这几个有限的钱依旧送掉了。他便想:“似这般赌法,却不十分豪爽,虽则不怕别人不与捻头,然而终属厌事,惹人心里不快活,怎得一个法儿,常有大主钱财做赌本方妙?”终日是这般想。
  一日,想出一件奢遮本事来。你道是何算计?却是做贼。苟黑汉不想做贼也还好,一要做贼时,手脚便零碎起来,捞东摸西,伺候没人,不管什么东西物件,顺手即便剿去。初先还是白日撞三只手,后来想:“不济事,偷这些,须不够做赌本,倘或有人见了,也为这些小财物坏了名声;不如夜里去做他一帐,却不道好几天消受!”因而想到一家,是个守钱虏。日里做下了眼,停当了撬门挖壁洞的家伙,到夜来身边藏了火种,撬开了门,摸进去,将门依旧掩上了。
  踅到卧室处,用铁铲儿撬房门,才得两响,只听得房里有人说道:“妈妈,你试听么,昨儿是这般门响,今夜又是这般响了,不知是什么剥皮的畜生?”又听得妇人声音道:“是个猫儿,再有什么剥皮的?前日煮的肉挂在门头上两日,遇了斋期,没有吃,这剥皮的闻得肉香,却在此搅了两夜。”苟黑汉听说,便生出贼智来,学猫嘴里咕咕嚷嚷的叫,越发撬得声响。那人道:“这该死的!好恼人,搅得我睡不着,待我起去赶他。”那妇人道:“暗漆漆的,起去做什么?惊他走了便罢。”果听得地板上砰砰的响。苟黑汉便住了手。停一刻,又撬响起来,又听得地板上震响,又即住了。一连数次,那人焦躁得恨恨的。听得下床,黑汉便闪在一边,听那人开了门,把门闩向门外东敲西击,口里吆吆喝喝。黑汉心生一计,就地摸着一块砖片儿,向前抛去,打着瓮响。那人发怒道:“这剥皮的,还在那里作怪。”便摸出去赶打。黑汉约摸那人离了门口,便闪进他门里,摸逼床侧边,做一堆儿蹲着。只听得那人赶了一回,进来开了房门,上床睡觉。口里道:“这剥皮的若再来,明日做下一个筒儿轧住他,剁他十七八段!”妇人道:“吃斋的人,说这般作孽话!夜深了,睡着罢,明日好早起身干事。”只听得那人不多一时,便打呼声响,再听那妇人,也抽呼了。黑汉心里想:那人因起来赶猫,闹了一个更次,自然倦了。便身边吹起火种,略照一照,房中箱柜,了然在目,依旧将火种藏过。向柜边摸时,有一把锁在上,却喜未经落鐄,捵开了锁,掀开柜盖,把手四下一摸,早摸着一个包儿,约在手中,好些沉重,心上喜个不了,将来且搢在肚兜里。又摸着了两吊钱,箱笼里取了几件衣服包了,一总驮在肩背上。一路摸着原路,开了大门走了。
  明日那人家起来,见被贼偷了东西去,原是个爱财如命的,却不敢声张出首。为恁的?只因官府们不好,一味要钱,见人家失了盗贼,却把捉拿盗贼的心肠缓了,单把失主来炙诈。他想盗贼偷得起的人家,其家必是有钱的,必定用得两个起,因而官也要,书吏也要,差役也要,内而幕友家丁也要,外而地方保甲也要。那一个人家,先被盗贼偷了,自然去了好些东西,怎经得这般你要我要?把一个家计儿,自然做了“雨打浮萍”,一时星散。纵捉到盗贼,追出赃来,已是十去八九;先要衙门里承行东道,捕役盘缠,不知费了多少使用,所追之物,补得那一件?若还有等奸刁捕役,唆盗措扳,累及无辜,终累了那失事人家吃苦涉讼,耗费资财,真是失物领赃,余晦未绝。
  苟黑汉偷了那银钱衣饰,有二十余金,心上欢喜不了,巴不得到天亮,好去赌场里下马。渐渐天色大明,便将衣饰藏在铺底下,将银钱缠在腰里,锁上了门,到赌场里来。把银钱解下,在台上一甩,众人吓了一跳,齐道:“黑汉今日那里来这注好大财香?”黑汉道:“你们管我则恁?料不是偷你们的。”众人道:“莫说闲话,大家来掷。”有个道:“丁拐儿罢。”有个道:“四子儿罢。”苟黑汉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