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,砰的一声,跌个够死。
  早惊动了邻舍,大家吆吆呵呵,齐起来到王豆腐门首。有人带得灯笼,只见门扇开着,推门进屋看时,只见王豆腐磕伏在地上打哼,一时挣扎不起。众人搀扶起来,只见王豆腐额上血流不止;原来磕下去,磕在豆腐箱盘角上,额角边打了一个窟宠。当下扯块腐干袱,包了头。王豆腐说:“有贼偷了东西,往外走了。”众人道:“贼去几时了?”王豆腐道:“好一会。”众人道:“若是好一会,贼好到家了,你却向那里赶去?就赶也不知东西南北。”有人道:“王哥,方才赶贼,须好好儿的走,自己家里走惯的所在,恁反磕伤了头面?”有人道:“你且挣扎看看家伙,可曾偷去恁么东西?”因而大家同王豆腐照看。但见柜台上放下一个衣包,柜盖与箱盖都是开的。王豆腐看一回道:“衣服都在柜里,有三百多钱却拿去了。”众人道:“造化!我们也替你看,锅子铜杓家伙都没有动,止去得这三百钱,也还算大大的造化。你怎地一个惊醒了,却赶走了贼?”王豆腐道:“有恁么物件在我鼻子上打一下,方惊醒的。”众人道:“若是这般,到床上照照看。”王豆腐不照犹可,一照时,免不得到里床枕根边摸那平日积攒下的银包,伸手一摸,只叫得一声:“不好了!”众人道:“不见了什么?”王豆腐也不答应,只把床上被席翻了几转,众人道:“是不见了银子么?”王豆腐发苦道:“我挣了半世,积下十五两八钱银子,今日却被贼偷了去,我好命苦呀!”说罢哭将起来。众人弄得没法,内中有见识的道:“你莫哭,如今已被偷去,难道贼见你哭,便来送还你不成?大丈夫男子汉,却做这般儿女态。铜钱银子,人身上的垢腻,硬着膊子挣,再挣些起来。自古道:‘留得青山在,那怕没柴烧。’怎么为这银子哭?如今捕役利害,失了窃,失事人家倒要赔钱使。好好儿住了罢,不要惊动了总甲巡逻的明日报官报府,累我们四邻使钱;就是你,少不得把窠坐儿却留不牢了。”众人道:“这都是好话,王哥你该听着。我们也要回去睡了,你好好的关着门儿睡罢。”便留下火种,一哄而散。
  王豆腐想一想,果真哭他无益,若惊动了地方,报知官府,便要用钱使费,那时真个窠坐都留不住,只得忍苦吞声,关上了门,藏了衣服,约莫只好四鼓,且上床睡。翻来覆去,好睡不着,平昔积攒这些银子,半分三厘,好不烦难,今日白白被贼偷去,好不懊恼,呜呜的又哭了一回。五更只得起来磨豆腐,有心没相的,做不得半作;开着大门,啬搢搢的唯恐有人风闻报官。直待过了两三日没事,方才放心。后来妻子归家,又被妻子埋怨,羞说了好几场。闲话搁过。
  且说苟黑汉偷了王豆腐的银子,被他惊走,飞奔回家。睡到天明,将钱去买一顿酒饭吃了。看那银子,约有十五六两,却不敢去人家铺子里借戥儿称,只好约摸分下一半藏了,将一半放在身边,又到赌场里来。众赌脚里也有个略晓人事的,寻思:“这黑汉却又那里做了一帐来也?终久这般事必有败露日子,那时便要扳扯众人,不如早些避之为妙。”有等破落户,却不想到这地位;就想到这地位,他原是个无赖,怕恁么官司?总之落得受用。因而闹嚷嚷赌了一日一夜,苟黑汉又光光的完了。第二日,将所存的一半下了筹码,却也赢了四五两,到夜里依旧连本输去,原是一个光身。苟黑汉绝不懊悔,只因看得铜钱银子来得容易了,他道:“我苦了半夜工夫便有了十两念两,何足为奇。”况且两次都得了甜头,认道是一下便着,便不去拣择熟脚所在。
  想到一个邻舍,那邻舍姓金,是一个大财主。苟黑汉心下说:“偷了小人家,不过有限;若偷了财主,金珠宝贝也有,铜钱银子也有,衣裳首饰也有,却不比小人家胜了万倍!”打算停当,到夜来就在家里上了屋,走到金家。跳下去,却是个堆柴房子。那知金家这夜烧烧酒,有家人在灶前烧火,只听得有人跳地响,便立起来瞧看。只见得有人隐进柴房里去,知道是贼,便提根短棍,卒地里照背后打来。那知苟黑汉眼快力大,忙掣转身迎住,左手架着棍子,右手向那人心窝里只一拳,那人撇了棍子,扑地望后倒了。那人虽则打倒,却早一眼瞥见是苟一,便大声喊骂道:“好狗弟子孩儿!把我捶这一拳,我认得你是黑汉苟一,众弟兄们,快来捉住!”苟黑汉见不济事,依旧跳上屋走了。众家人听得叫喊,一齐起来照看,那里见个贼来?那人道:“是黑汉苟一,方才打我一下,被我喊破了,他竟上屋走了。”内中有见识的道:“捉贼不如放贼,怎么道破了他姓名?教他做人不得,后来结成切骨之恨了。既然赶去,只索罢休。”
  且说苟黑汉上屋飞走,跑到自家破屋上,踏在破洞里,一双脚擦得粉碎,跌将下来,磕坏了头面,好生气恼。偷又偷不着,浑身疼痛难禁,又被金家家人喊破,倘若传说出去,一发做人不成了。金家是财主,若去出首在官,那时更觉不妙。寻思一回道:“也罢,过这般苦日子,终非了局,就是偷摸些什么,亦非长策,若被人拿住,岂不白送了性命?前日盐船上有弟兄叫我去,我还嫌他非藏身之所,今日事已至此,只索上他船去,再作计较。”等到天明,把破衣服打叠了些,弃了破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