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叠多少时候矣。
  ③知其知感而嘱其不必感也,体贴入微。

  正说话时,鹤亭来了,丫头、老妈子都跟着进来。鹤亭问道:“好点没有?”棣华道:“才吃下药去。”鹤亭向旁边一个空铺上坐下。棣华道:“此时太沉重了,不便家去。只是这瘦剩一把骨头的人,睡在这板床上,怎生禁得住?请父亲回家叫人送一个棕榻来罢。这里动用东西,都是顶粗的,茶碗、茶壶之类,亦请送一两件来。”鹤亭道:“这个都容易,女儿先回去罢。”棣华道:“女儿打算今天先不回去,等伏侍得好点了,明天一同家去了。”鹤亭踌躇道:“只是晚上睡在那里?”
  棣华道:“那里还有睡的工夫,这个倒不消虑得。”老妈子在旁边说道:“方才我们到后面园子里去,看见有伏侍女病人的妇人,他们另外有住房,困了时,和他们商量去歇一会,只怕也可以使得。”鹤亭听说,只得由女儿的便,先自去了。打发人送了棕榻、铺盖和茶壶、茶碗之类来。棣华叫来人先把对过的板铺卸下,安上棕榻。一回头看见桌上放着一副残破的鸦片烟具,暗想这个东西如何用得,便叫来人去把店里待客的一副烟具取来暂用。来人答应去了。这些来人,无非是店里打杂、出店之类,都知道伯和是个未成亲的女婿,棣华是个未出嫁的女儿。今见此举动,未免窃窃私议,有个说难得的,有个说不害臊的,纷纷不一。①①此冒不韪而行我志者,是以难也。
  不说众人私议,且说棣华铺设好了棕榻,便叫老妈子帮着扶起伯和。伯和一手搭在棣华肩上,棣华用手扶住了腰,扶到棕榻上放下。伯和对着棣华冁然一笑,棣华不觉把脸一红。
  忽然又回想道:“我已经立志来此侍奉汤药,得他一笑,正见得他心中欢喜,我何可又作羞怯之态,使他不安?大凡有病之人,只要心中舒畅,病自易好的,我能博得他舒畅,正是我的职分。”想罢,索性也对着伯和舒眉一笑,伏侍睡下。索性盘腿坐到床上,俯下身子,百般的软语温存。又在身边解下那白玉双喜牌,给伯和看道:“自从失散以后,这东西妾一日不曾敢离身。”伯和见了,不禁滴下泪来。棣华忙道:“妾与郎看,不过要郎知妾一向思念之苦,岂可因此伤心?”说着话时,烟具也送来了。棣华打发老妈子先回去,单留下小丫头伺候,便代伯和烧烟。争奈这东西向来不曾顽过,好容易才装上了,递给他吃。此时伯和在枪上竟不能吸了,另用一个小竹管,插在烟枪嘴上。棣华一手捧枪,一手拿灯,方才吃得下去。①①吸鸦片之苦如此。
  这一天棣华就在院里伏侍,连夜饭也不曾吃。捱到半夜里,伯和烧热大作,呓语模糊。小丫头在空铺上横躺着睡了。
  棣华十分悲苦,不住口的轻轻叫:“陈郎!”伯和清醒一阵,糊涂一阵,挨过了一夜。次日早晨,本院的医生来看过,一面诊着脉,只是摇头,开了方。棣华照昨天的样子,哺了药。病人此时已是连眼睛都不张的了。午间,鹤亭带了伴渔来看,棣华此时也不回避了。伴渔看了,也是摇头,又取本院药方看过道:“医院的规矩,是没有不开方之说,但是病人一口气还在,总要发药的。这个方,错是一点也不曾错,只不过尽人事罢了。我遇了这个症,是不敢开方的了。鹤翁,我看你不如同他备点后事罢!只在这一两个时辰内的了!……”说犹未了,忽听得“訇”的一声,猛抬头看时,原来是棣华晕绝在地。鹤亭忙来抱起乱叫。伴渔道:“徒叫无益,快掐他人中!”
  鹤亭依言,用力一掐。棣华蓦地里“哗”的一声,哭了出来道:“陈郎!奴害得你苦也!”①顾不得伴渔在旁,三步两步走近榻前去看。只见伯和双颊绯红,额黄唇白,已是有出气,没进气的了。棣华哭道:“陈郎,你看看奴是谁来?”伯和微睁双眼道:“姊姊!我负你!”说罢,那身子便慢慢的凉了,两颊的红也退了,竟自呜呼哀哉了。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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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①如闻其声。
  ②荡子回头已来不及,万古伤心。

  棣华这一场哀痛,非同小可,只哭了个死去活来。鹤亭只管跌脚,伴渔却自叹气,小丫头见此情形,慌了,也哭起来。院中人役知道人死了,便来七手八脚抬到殓房里去。鹤亭便去置办衣衾棺椁。棣华哭得泪人儿一般,亲为沐浴更衣。
  又向院中伏侍女病人的妇人,借了一把剪刀,把自己十个指甲,都剪了下来,又剪下了一缕青丝,裹在一起,放到伯和袖内,说道:“陈郎,你冥路有知,便早带奴同去也!”说罢,大哭。旁边看的人,也都代他流泪。①内中有知道的说:“这个还是未婚妻呢?”众人益发称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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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①我亦哭矣!

  闲话少提。且说当下大殓已毕,在这医院之内,不能成礼,便送至广肇山庄,暂时停在殓房里面。棣华哭别了,跟随父亲回到家中。鹤亭只坐在堂屋里出神,棣华径自登楼去了。鹤亭出够一回神,叹一口气,正要到店里去,忽见棣华手中握着一把头发走下来,对着自己扑怀跪下,放声大哭。鹤亭吃惊看时,只见他头上那十万八千根烦恼丝,已经齐根剪下,不觉惊惶失措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