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烧闷香,耳房里的佃工张三半夜醒了,起来解手,看见正房里未曾熄灯,便轻轻的走到窗外,向窗缝里一张,也不知他看见些甚么,吐了吐舌头,便走回耳房里,轻轻的摇醒了同伴的李四,拉他出来同看。这一看不打紧,到了天明,不免两个说笑,惊动了别的伙计,都来问说甚么?笑甚么?恰好那李四是生就的一张快嘴,便如此这般的尽情说了出来。一人传十,十人传百,区区一个八里铺,能有多大地方,不到几天,便传得家喻户晓。这风声便到了寇四爷耳边去了。

  大凡外面传播的谣言,总未免有些装点,真一半、假一半的乱说。寇四爷所听的话,大约是有些秦白凤怎样引诱的话在里头。寇四爷听了,便气得三尸神乱暴,七窍火生烟,在家里便乱嚷乱骂起来,一定要拿刀子去杀秦白凤。寇四娘再三挡住,说是事情还未问明白,不可造次。他这一闹,却惊走了秦家一个人。

  原来秦、寇两家,平素往来最密,有甚果品食物之类,时常相互馈送。这天因为端阳节近了,绳之娘子做了粽于,便打发一个仆妇送些到寇家去。那仆妇才走到院子里,便听碍寇四爷在内乱嚷,不便闯进去,便立住了脚。忽听得寇四爷道:“秦家那小畜生,居然敢在我太岁头上动土来了,你今天拦住了我,我明天也要杀他的。”这一句话把那秦家的仆妇吓倒了,连粽于也不敢送进去,连忙跑了回来,对绳之娘于说知,如何这般。原来这件事情,秦家内外人等,都已尽情知道了,只不敢对绳之夫妇说。今天这仆妇听得寇四爷要杀他少主,如何还敢隐瞒,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个罄尽。

  这一天恰好绳之在家,听了这些话,不觉又是惊,又是怒,又是急,一叠连声叫找二官来。一个仆妇回说:“今天二官并未出去,只在祠堂空场上看打麦。”绳之忙叫去叫他来,一会儿叫来了。绳之跳起来道:“你干得好事!要不是看你老了香火情上,找今天先杀了你。”白风在外早,就有人告诉他,这件事情发作了。所以他一看见叔父动怒,便走近一步,跪了下来道:“侄儿不肖,请叔父教训了。以求叔父不要气伤厂贵体。”绳之见此情形,倒没得话说了,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,叹了一口气,歇了半晌,说道:“你到底怎样干出这个没廉耻的事情来?是从几时干起的?”白凤此时双眼流泪,无言可对。绳之又问了一遍,白凤道:“事情已经这样了,侄儿供了出来,也是没用。不如求叔父成全了,倒是存了两家体面。”绳之道:“啐!好自在?好不要脸的话!人家在那里磨快了刀要杀你呢!” 向凤便不敢再说。只是垂泪。绳之娘子道:“事情已经这样了”。恼也恼不回来,哭也哭不回来的了。姓寇的说是要杀人,他们江湖上的朋友,是说得到做得到的。依我说,侄儿赶紧找个地方躲过几时才好。”绳之道:“何仁舫屡次有信来,说要见他一见,就趁此叫他到镇江走一遭罢。”绳之娘于道:“既然如此。事不宜迟,只今天晚上就走,不然叫他找上门来,便费了手脚了。”绳之听了,便自去写信给何仁舫,就便荐白凤在那边学生意。这里绳之娘子便拉起白凤,连埋怨带劝导的说了他一遍,又切嘱他到了镇江,千万安分,暂时不可回来。白凤一一领命。外边绳之已写好了信,叫个佃工,叫了一只船,泊在码头等候。当天吃过晚饭,便打发白凤坐了船,到镇江去了。正是:

  流水卷情离欲海,江声挟浪化银河。

  未知白风去后,阿男又将如何?且待小子闲了,再来开说。



  第五回 订姻缘留住东床客 恋情欲挟走西子湖

  月下红绳系一丝,牵成连理玉交枝。

  怪他祗绾姻缘事,不为人间绾别离。

  匹马如龙走浙江,任教折翼要成双。

  关山看得如门阈,似此情魔未易降。

  上回书中,说到秦白凤奉了叔父绳之之命,连夜到镇江避涡去了。他从八里铺起程,要走竹西亭,过瓜州镇,渡过长江,才到得镇江。一路上还有些耽搁,说书的且把他按下,等他到了镇江再说他不迟。

  如今先说寇四爷,这天暴跳如雷,一定要拿刀去寻杀秦白凤,被寇四娘再三按住,四爷迄自怒骂不了。阿男起先听得,也有点心慌,躲着不敢出来,后来听得父亲怒骂不了,自己仗着父亲钟爱,便按着羞耻,老着脸皮,捱了出来。走到父亲跟前,意思要想伸诉两句,谁知见了父母,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,只有掩着面啼哭。四娘见阿男啼哭,不觉也抽抽咽咽的哭起来。寇四爷见此情形,也就不骂了,狠狠的叹了一口气,在竹榻上一躺。

  四娘哭够多时,方才止住了抽咽,叫一声:“我儿,你……”只说出一个“你”字,便又哭起来。阿男更是哭个不住。寇四爷忽然冷笑一声道:“你们干得好事,这是哭得了结的?”阿男听说,便哭哭啼啼的走到四爷跟前,双膝跪下。四爷忽的一下坐起来道:“这算是了却你的事?”阿男转身对四娘哭道:“母亲,请你替孩儿做个主罢。”说着,便膝行而前。四娘迎上一步,双手把他搀起,搂在怀里,不知不觉的便大哭起来。寇四爷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