拥至他面前,品头论足的,冷目冷面的,阴阳怪气的,不一而足。
此时,玉仙豁然开朗,忖道:“反正已是个柳穿鱼,要死要活也就百八十斤,要宽要窄也就五寸长个肉洞儿,只要捞得银子,享得快活,也不用夜夜苦熬干磨,料来也有几分快活出,为甚他等不见一丝愁苦。也罢,肉店已开阵,就不怕它蜂乱蝶狂!”
于是,玉仙--而今已唤做月香,便也安安心心于那兰若玉楼依楼抛笑,偏他可笑,扬言自个儿还是完壁,定要寻个不寻常人儿,才合他配队!
诸君,银字儿既已言及玉楼红院,便听贡士我将这花柳处所之由来与大家道个根底。
远在东周列国时,管仲治齐,设女闾三百以安商旅,原为富国便商而起。孰知毒流四海历史相沿,近来竟至遍处有之矣。
扬州俗尚繁华,花街柳巷,楚馆秦楼,不亚苏杭江宁。也不知有多少人,因迷恋烟花,荡产倾家,损身丧命。自己不知悔过,反以“宁愿牡丹花下死,从来做鬼也风流”强力解说,诚可笑也!
是时虽禁令森严,亦有贤明府县,颁示禁止,正如俗语说得好:“龟通海底。”
任凭官府如何严办,这些开清浑堂名的人,他们施展手段,将衙门内幕友,官亲,门印,外面书差悉数打通关节,破费些差钱使费。也不过算是纸上谈兵,虚演故事而已。
但凡人家子弟到了十五六岁出了书房之时,全要仗着家中父兄管教。
第一择友要紧,从来近赤者赤,近墨者黑。
其年子弟若能交结良朋佳友,可以从此琢磨,勤读诗书,谋求功名,显亲扬名。
士农工商各自用工,亦可兴家创业。
尚若遇见不务正业的朋友,勾嫖骗赌,家里上人又溺爱他些,不大稽查,更有不知前人创业如何艰难,只顾自己挥霍,日渐日坏,必致成为俗品下流。
赌博的赌字虽坏,可是有输有赢。
独有嫖之一字,为害非轻,倾家荡产,家破人亡,夫妻反目,父兄成仇,路人唾骂,这便是风月花手辈人之惯常遇合也!
贡士我曾经目睹:有那些少年子弟,仗着父兄挣有家资,他到了十五六岁时,爱穿几件时新华丽衣裳。身份无非在教场下、买卖街、三朋四友、吃吃闲茶、在跌博蓝子上面跌些顽意物件。
到得后来,偶有内中一人,认得一些女妓,引得他们一进了门,打一两回茶围,渐渐熟识,摆酒住镶。怎的不生出一段故事来?
不怕你平日十分鄙吝,那些烟花寨里粉头他自有那些花言巧语,将你的银钱哄骗到他荷包里,骗得你将家中妻子视为陌路,反而疑惑那等玉楼烟所反倒可以天长地久。
还有可笑的事:家中父母叫儿子做件事,买件衣物,还要说有得闲没得闲,有钱没钱,许多的推托。
若是相好的粉头,放下差来,要甚衣裳手饰,或者古奇精怪之物品,纵然没有银钱,也百般的设法挪借,立刻办了送去,以搏欢心。
可见世间的人,若能将待相好粉头的心肠去待父母,要衣做衣,要食供食,打着不回手,骂着不回言,可算是普天世间,第一大孝子矣。
还有些朋友,只因终日迷恋烟花,朝朝摆酒、夜夜笙歌,家中少柴缺米全然不顾。
真是:
外面摆断膀子,家里饿断肠子。
常在花柳场中贪恋粉头,在外住宿,忘记家中妻子独宿孤眠不安,不提也罢。
有那贤淑的妇人,不过自怨红颜命薄,泪在心里,在人前不能说丈夫不是。因为要顾自己贤名。
还有那些不明大义的妇人,因丈夫在外贪顽,等待丈夫回家,见了面,就同丈夫扛吵,百般咒骂,寻死觅活。
更有那种不识羞耻的下贱妇人。他说丈夫在外顽得。他在家里也顽得,背着丈夫做下许多伤风败俗的事来。被人前后戳,说甚么卖花钱儿买花戴。
还有那些聪明能干的,用尽无限机谋,也不知丧了多少良心,弄了银钱来舒心服意地送与这些粉头受用。他又明知这些粉头都是花言巧语。灌的烛汤哄骗人的钱财,他偏说是这些粉头同天下人皆是灌的米汤,惟独与我是真心实语,可叹可悲可笑!
若不是这样想头,人又不是痴呆,怎肯甘心将银钱与他们受用?
这些地方不拘你用过多少银钱,到了你没用过银钱的时候,或是差未应手,这些粉头就翻转面皮,将平日那些恩爱都抛在九霄云外去矣。
更有一种蜜脸,为了一个粉头吃醋争风,甚至打架扛吵,动刀动枪弄出个祸来跪见官府。
还有在这些地方得罪了官亲幕友,或是遇见官府查夜,捉拿了去,问了苔杖徒流,这些粉头不拘与你何等恩爱,见你闯出祸来,他不是卷了资财,回归故里,就是另开别的码头生意去了。
有诗为证:
烟花巷子百门开,无银少两莫进来;
一旦萧墙生祸事,各奔西东逃的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