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马,又从袖里掏出一枝令旗来,左右的招扬一番,道:『弟兄们大着胆儿进城去,城上都是先生兵,一个个都是秀才模样,怕他什么?』那些人马,听了这个号令,便不管什么红夷大炮,和那营里的新式快枪,蜂拥前进。守城兵士,见得这个势头,才慢慢的擂起鼓来,早被轰进城的果匪杀得个尸山血海,把营里的管带,生擒活捉去了。提到县堂,李天王喝令跪下,问他的履历,他说原是黄冈县的秀才,跟着一位陆军门,到四川打什么土匪。土匪打平了,保举了一个记名的游击。现在陆军门高升了提督,才把俺派了这个缺的。李天王听他是秀才做的带兵官,拍案大怒,骂道:『士农工商各安本业,你既然是秀才,为何这样的不守本份,带起兵来,拿着人家的性命,供着自己的玩耍呢?难道你这臃肿不灵的骨头,还晓得兵械,识得兵势,有什么大的本领么?”那管带经着这一问,头早低了下去,不敢则声。李天王越发的怒气勃勃,逼着他供。那管带道:『在下虽然不晓兵械,不识兵势,倘然放枪打把,却倒还有一技之长。』李天王听他会打把子,吩咐两个唆哆,就把知县堂上的两块德政牌,搬到县直街的前面立好,拔着一枝洋枪,交给了那管带。那管带从靴筒里掏出一副近视眼镜来,戴在脸上。果然绝好的准头,连放三枪,都中在核心。李天王拍掌笑道:『你这厮有这样本领,毫不长进,不到我们忠义堂上做伙计,却要投到那红顶子绿顶子的跟前,讨一个先生兵的差使,管带这些没手没脚的先生兵。论起俺忠义堂的法律,就派凌迟处死。
  但是你是秀才,剐了秀才的肉,是异样的酸臊,下不得俺弟兄们的咽,充不得俺弟兄们的饥。倘如赦了你,你又要去苍蝇充狗,带三五百号的先生兵,在世上骚扰。于今却有个两全之计,留你一只眼睛,好去看文章,留你一只右手,好去写几个不尬不尴的字,批几篇不痛不痒的批语,到三家村上,日骗三餐,夜骗一宿,你道是愿不愿?』说着早被噗哮兵如法处治了。便向大家小户,到处搜括,可巧搜括到俺们家里,没有银钱,单有这一楼子的书。李天王忿气不过,便道:『留下这个种子,将来世界上还要添出无数的先生兵来,不如早些结果罢了。』可怜俺这摊上的几本残书,都是虎口余生,吃尽了先生兵的大苦了,怎不叫人发指呢?”三人正在听得出神,只见衙门里的差头跑得浑身是汗,伏在地下,磕着几个响头,说道:“老爷不好了。”濮壶吓得一跳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






第六回 勒书价硬用芦柴戥 混烟痛苦骗膏火钱


  却说濮心壶听那差头的话,赶到衙门,知道王处士的案件,被一个浙江候补的县丞,姓缪名宗传,声言和王处士是亲戚,禀到臬台,定要开棺相验,追寻凶手。臬台那边,并没得知县的详文,把这人命大案,胆敢隐匿起来,实属昏愦胡涂,不成事体,照律例上认真办起,便要官参吏斩,所以那差头吓慌下来。还亏席畹兰有些主见,和他兄弟削吟商量着一个办法,把缪宗传找到衙门里来,合他商议。磋磨了几天,送他一万二千两银子,由他自行了结。问起他和王处士是什么亲戚,原来王处士是个五月五日生的,缪宗传凑巧和他是同庚,又是个同月同日,两家母亲,为着端阳毒日,诸神下降,被这血光污秽着菩萨,怕的儿子长不大,同到城隍庙里,许了一个愿。缪家太太把儿子过继在城隍娘娘的名下。王家太太把儿子过继在杨四将军的名下,据那庙祝讲起,城隍娘娘的娘家,也姓杨,是杨四将军的妹妹,叫做杨玉莲。两家便商量起来,认了个姑表兄弟,时常的走动。王处士得意的时候,缪宗传件件的依附他,对着朋友谈起,都说是俺家伯通长,俺家伯通短。等到王处士落了魄,在玄妙观里摆着拆字摊,他便另换了一种口风,绝口不道这伯通两个字,连玄妙观也绝迹不到了。这番弄出人命来,落得借一个题目,敲诈些银子,捐官过班去,才重行认起这门亲来的。冷竹江因为濮心壶赔累,过意不去,打了一张二万两的钞票,着冷镜微亲自送去。濮心壶哪里肯收,随到冷竹江的船上,说是钱财细故,也值得这般客气。冷竹江也只得依了。
  过了几天,冷竹江要回浙江,因为镜微的年岁小,阿三又没有干办,另外拨了一个家丁名叫高升的,跟着镜微向兴化进发。一路上平安无事。到了兴化,问明了魏伯尼住址。走到西门外转角的地方,沿城一带,都是芦席篷,不见什么房屋,只有一间酒店,在石桥的左湾。冷镜微到那酒店问时,知道魏伯尼的住宅,早经转卖了,现在穷得乞丐一般,在城脚下第二十号芦席篷居祝冷镜微暗暗叹息,沿着城根数到第二十号的芦席篷低头一望,那个门只有三尺多高的光景,挂着一张破蔑席,上半截的席子连一茎竹蔑都没有了。系着三五茎的钱串子,钱串子打了二三十个挑花结。冷镜微便着高升递了门生帖子,上面写的是受业冷镜微五个小字。高升接在手里,想要进去投帖,无奈生得身干太大,那个门却好齐着他的肚脐眼,弯着腰掀开了破席,把个头伸到里面一望。不提防里面冲出一条狗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