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了一杯茶来。宝玉看时,仍是清水一般的。喝到嘴里,又是茶味浓厚。因问道:“你们这里用的是什么茶叶?怎么没有颜色。”喝罢,童子取了茶杯自去。
  宝玉把旁边的窗推开一看,原来窗外是一所花园。这窗正对着一个亭子,亭外一株石榴,正在开花,十分红艳。宝玉便凭窗闲眺。司时器报了午正,童子便来请吃。到了膳房,仍是同老少年两个同吃。桌上却没有碗箸之类,童子送上一个杯来,杯内盛的也是清水,喝到嘴里却又甘香芳洌。喝完了,又换上一杯。如此递换了六七杯,也有同冲藕粉一般的,也有同杏仁茶一般的,杯的味道不同。宝忍不住,便问:“吃的是什么东西?老少年道:“不过都是鸡、鹅、鱼、鸭、牛、羊之类。这是敝境的大医学家东方德发明的饮食改良。他考米、肉之类,虽能养人,然而那渣滓入到肠胃里,有时不化,亦足以致病,所以行了一个新法,把各种食品都月化学提出精液来,所吃的都是精液,自然不致于不化了。又考得用火煮食之物,内中都含有火毒。中国人吃的东西还好,还有些蒸熟的不十分近火,至于欧美人所吃的,非煎即烤火毒尤为利害。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,总不肯改良。并且他们未尝不知道煎烤的东西有火毒,所以才做出那种皮酒,皮酒是用槐花做成的,性子极凉;他的意思,要借皮酒的凉,去解散那毒。殊不知己经吃了热的下去,又吃些凉的去解,直头是把自己的肚肠去做了凉热两品的战场,亏他们还自以为医学昌明呢?还有那种学西医的,也不知他学了多少,便先要把我们自己原有的中医,说个一文不值,还要说中国医学,将来要绝的。你道烈笑不可笑呢?依他们所说,中国人的医道不堪,几千年来,中国人就早该死完了,何以尚有今日?他说的西医那么好,西人就应该处处比中国强了,何以人类孳生倒是中国人快?寿命长短,西人也不能比中国人长呢。我们东方德先生,幼年专攻中国医学,学成之后,方才考究西医。两面的都舍短取长,所以卓然自成一家。又参以化学,所以无穷不通,道先就改良食品。他常说,能治病的不算是医生,只能算是病人的仆役。是真医生,务要医得通国人没有病,才算是医国好手。他这改良食品,也是要医得通国人没有病的意思。”
  宝玉道:“改良食品的意思,已经领教了。但是不用火煮熟,怎么能熟呢?”老少年道:“何尝不用火?不过煮水成汽,借这热汽熟食品罢了。”宝玉道:“如此说,居家也大难了,不常只要用一个厨子,一份锅灶,照这样弄起来,厨房里非但要汽炉,并且还要请一位化学师呢。”老少年笑道:“敝境人家,从来没有厨房。每一地方,有一个总厨,四面分布送食管,按时由管送到,丰俭随人。这送食管就同那自来水管一般。非独是吃饭,便是喝的茶,也是由总厨里供应的。”说话时,童子上小小的一个小盅儿。老少年道:“今天菜单上的水果呀。”宝玉看时,仍是一盅清水,闻着却是一股果香,不觉一吸而尽,吸罢散座。
  老少年便引宝玉到花园里去游玩。果然奇花异草,点缀得宜,楼阁亭台,结构精巧。老少年道:“中国的客栈草率,自不必说。那欧美栈,只不过一味的装璜富丽,纯是甜俗之气。较之这里如何?”宝玉点头汉美,又问:“听说外国楼房,动辄有十多层的,这里不知可有?”老少年道:“那是他们岛国,地小人多有这个高楼。可笑一班鼠目寸光之辈,或是眼见的,或是耳闻的,不问来由,只说他是文明的建筑,真是令人作呕。其实我们地大足以容人,何必要楼房呢?”一面说,一面曲曲折折的游遍了。转出园外来,又指着一门道:“这里就算厨房了,可要看看。”宝玉进去看时,只见四面墙上,都列着一排水制,不下二三百个。那水制都是用玻璃做的。宝玉道:“这个俗名做龙头,向来所见,都是铜做的。怎么这个都玻璃所造?”老少年道:“铜铁之类未免不洁,所以用玻璃。非但这水制,便是一路接来的,都是玻璃管子。只有洗物的自来水,及地火灯管,是用铁管。”一面说着,便同了宝玉出来,同到客座里。童子又送上茶,宝玉问道:“这里怎么都没有颜色,不要这颜色又有甚意思呢?”老少年道:“茶不过取一点香味,可以醒胃消食。那颜色非但没用,而且有。试看泡了浓茶在碗里,放的时候久了,便有了痕迹。可知吃到肚子里,也有痕迹的了。虽然脾胃以化他,然而何苦叫脾胃用了那有用的消化力,去化那无用的痕迹呢?所以这里的茶,用茶叶蒸成汽水,使只存香味,一点颜色都没有了。”宝玉道:“方才说地火灯,不知地火又从何处得来?”老少年道:“地火不足为奇。四川煮盐的,就是用的地火,我们不过手仕广其法。钻地取火之后,就分布管,散置开来,作晚上灯火之用。就是总厨里的炉灶,与及制造厂里,都是用地火。”宝玉道:“那么说,这里用不着煤,并没有煤矿的了?”老少年道:“煤矿多得狠呢!开采出来都远到外国去卖,本境人是不用的,所以此地十分干净。不比那野蛮国,无论通都大邑,家都有开火炉的烟,还有那制造厂的大烟杂在里面,闹了个烟雾腾天的世界,他还自己夸说文明,还有人崇拜他的文明呢!”
  宝玉道:“这里科学如此发达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