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南去。那车正飞驶时,老少年忽叫停下。司机人依言,慢慢降了下去,在一片空场住。宝玉在车上一望,只见黄云遍地,正是麦熟。老少年道:“前两天你说要看野景,所以下来看看。这里正是慈字区,南部树艺最盛的地方。”宝玉放眼四望,极目无际的全是麦田,问道:“麦子四月已经收了,此刻何以又有麦?”老少年道:“敝境地质改良了,无论稻麦,都是一季一熟,一年四熟。”看了一回方把车升起,离地约二十来尺,缓缓飞驶,经过好些树林。宝玉留心看时,也有各种果木,也有桑树,也有柳林,也有橡林。因问道:“桑林自然是养蚕了,橡树或者取胶,那柳树种来作什么呢?”老少年道:“也是养蚕的。”宝玉讶道:“蚕还吃柳、橡么?”老少年道:“柳有柳蚕,橡有橡蚕,世人不知,都叫他做野蚕。喜事的人拿了野茧来缫丝,缫出来粗的了不得,就说他没用。不知他自生自长,在树上没有人去整理,结茧的时候,只附在树叶上结,自然粗了。我们设法取了种,也和养桑蚕一般养起来,还不是一样么?不过丝光差点罢了。世人都弃了这一种大利,真是可惜。”宝玉道:“橡蚕我不知道。柳蚕成了蛾之后,不是狠大的翅膀,会飞的么?”老少年道:“世人不肯养柳蚕,只怕也是为的这个,恐怕蛾飞跑了,留不下种。不知养柳蚕要设一个蛾房,四壁糊上纸,蚕茧就放在房里。他破茧而出,也飞不到房外去,下种就都下在纸上了。”一面说话,一面也看的够了,便叫把车升高,开了快车,直驶到信字区落下。
  这个互市场的总理是东方英,所有一切进出口的货物,都要到他那里注册。他逐年比较盈亏,手底下用了百员考察员,分派到各国去考察各处的人情嗜好,随时报告。东方英得了报告,便分告各家工厂。因此公事十分忙碌,除了休息日,不肯会客。老少年、宝玉不便去访他,只在六街三市上游玩。真是琛赆梯航,万商云集。市上一间商品陈列所,二人进去看时。当中陈设的是本境土造物,两旁的是洋货。宝玉逐一看去,说也奇怪,他当日在上海时,到了洋货店里,便觉得光怪陆离,如入山阴道上,目不暇给。到了这里,见那土造的东西,没有一件不是清静雅洁的。看了那光怪陆离的洋货,倒觉得俗不可耐了。看了一番,仍到街上逛了两遍,便到隧车行里,雇了隧车,要去访东方文明。
  不知访了东方文明又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





第三十九回 故人遇合饮酒陶情 医学昌明驻频益寿


  却说宝玉自从到了文明境界以来,一处处都游历遍了.一切生平闻所未闻的,都闻了;见所未见的,都见了.因为久仰东方文明的大名,便约了老少年同坐了隧车,到东部仁字第一区去探访.及至车到时,时候已经晚了.宝玉因为他是个退老的大臣,又是年高有德的,便兼是头一次拜访.时在昏暮,未免不敬,因在车站上借住了一宿.
  次日清晨,便和老少年两个一同到他寓所,投了名片.东方文明忙叫快请,二人便走到客座.宝玉正要拱揖,东方文明早抢步过来,执着手道:“世兄别来无恙?”宝玉愕然道:“久仰老先生大名,专诚拜谒,自以为初仰丰采,却不知从何处曾侍教过来?”文明执着手让坐毕,始说道:“睽隔多年,或者世兄一时忘了,过后自会想起.”宝玉满腹狐疑,自念生平再没有老头子的朋友.细看他生得须发如银,眉长目细,唇红齿白,无异少年.反复思寻,再也想他不起.文明又道:“故人远来不易,恰好今日是休息日,儿婿辈都回来定省,当令其陪侍痛饮一天,以叙别情.”宝玉更是弄得无言可对.老少年道:“贾君因为慕老先生大名,特来拜谒,不期倒是旧识.”宝玉道:“近日访西门都督,说起老先生愿自立真文明之法则,俾假文明之国有所取法,将以身里世界祭酒,所以特来瞻仰,快聆高论.实想不起从何处曾侍大教.”文明叹道:“谈何容易.老夫执掌政柄,当国五十年,经营缔造以有今日.尚有多少未酬之愿,正不知望谁可继志.儿辈又都恣力科学,无暇及此现在执政诸公.我虽同他们说过,又大都恐怕因此开了兵衅迟疑未发.倘老夫此愿得酬之后,或者世界可有文明之望.”老少年道:“不知老先生有何大愿?”文明道:“世界上凡是戴发含齿,圆颅方趾的,莫非是人类,不过偶有一二处教化未开,所以智愚不等.自上天至仁之心视之,何一种人非天所赋?此时红、黑、棕各种人,久沉于水火之中,受尽虐待,行将灭种.老夫每一念及,行坐为之不安.同是类,彼族何以独遭不幸!每想设法出之于水火,登之于衽席,无奈事体既远且大,总未曾筹得一个善法.”老少年道:“一干涉到此事,恐怕不能免战祸了.”宝玉道:“闻说美洲释于黑奴之后,那班黑人无以觅食,转徙流离,饿殍相望,倒不如为奴时的饱暖.生就了至愚的性质,只怕也不容易提挈得起来.”文明道:“老夫所以说此事既远且大,正是为此.出之于水火之后,还要代他筹一个衽席,方能了事.若徒出之于水火,待他自寻衽席,他便寻衽席不得,必至于再落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