盘问什么缘故,恰好帘子一闪,走进一个先生,问是何人叫的,是那一个三少呀,那三少慌忙招呼道:「对不住是我叫的。」王寓看见哼了一声,原来是你叫的,扭转身便走,到帘外大声道:「人都不像,便要想来叫局,真正鸭水臭。」喃喃的去了。那三少面孔红一块白一块,万分难过,勉强坐了一回,托个头痛溜之乎也了。刘大人还只管问那个先生怎么没有坐,世升自觉无颜,支吾了几句,便复干稀饭草草散席,众人存身不住,谢了世升,纷纷各散,刘大人却躺在榻床上叫娘姨装烟,呼呼的吃不住,又嫌烟不好,叫跟班的拿上一只白银长圆的烟盒来,约装有一两多烟,直等瘾过足了,世升陪着小心动问此番来沪的贵干来。来这刘大人号仲芬,是一个直隶世家,在江南候补,狠当过几回阔差使。此刻是制台叫他到上海采办军装,以及开矿机器的,他今天看中了小林宝珠,便把公事置之脑后,看见世升狠是巴结,便都托了他,又答应了阿金明天吃个双双台,直坐到更深夜静,方才回栈。
  世升亲送到栈房里,回明天一早来伺候,自回去了。这里刘大人直睡到午后两点锺方才起身,世升已来候过五六次,着末一次,便坐下不走,恰好刘大人起来了。世升请过早安,谈起机器的事,禀道:「卑职有个至好的朋友,在克司洋行里做买办,卑职方才告诉他,他很愿意效这个劳。据说他行里各种军装、机器都有,只消看了图样,就到外洋去定,三月内可以送到,价钱除格外便宜外,另外孝敬大人一个九扣。叫卑职请示,可否赏他一点饭吃?」刘大人道:「价钱倒不在贵不贵,横竖不是我们的钱,只要用钱大些就再买些也不要紧,比方你老兄辛苦了一趟,赚些扣头也是该的。」世升连忙立起请一个安道:「多谢大人栽培。卑职感恩不尽,卑职一下去就关照他,叫他把价钱开大些,再拿来请大人过目。」刘大人点点头,世升告辞出去。刘大人约他在小林宝珠家回话。世升应了几个是走了。
  刘大人叫当差的雇辆马车,正要望迎春坊来,却有一个同寅王大人来拜,只得请会,谈了一刻,那王大人也是一个江南候补道,此番奉了制台札子,带了一班学生到日本去留学的,就派他做个监督,两人本是吃花酒朋友,刘大人便约他今晚酒叙,王大人答应了,一起坐了车,前去赴席去了。那王大人带来的学生住在栈房里,专等王大人来要去打船票,换日本洋钱,明天就要上船,他老人家吃花酒吃昏了,直到晚间两点锺方才醉醺醺的回栈,家人上去请示明天走不走,却一顿王八蛋的臭骂,竟是睡了。学生们因是官费,不敢触犯他,忍气吞声的各自安歇。明天上不得船,索性约了刘大人大喝大玩,自有褚世升这班人趋奉,不消细说。看看又是礼拜五,他还恋恋不舍离开,又怕上司晓得,只得狠了心肠,搭了邮船会社的船动身,一路却不曾闹甚笑话,因为他见于外国人就用他平日待上司的样儿去待,外国人见他怪可怜样子,就不同他计较了。等到了东京,他也不管公事,只拜会了本国公使,日文本部把上校的事交代在一今文案身上,自己愉着溜到长崎去玩了。那时庆如在日本学的是政法速成科,寄宿在外,看见本国的学生不多,很盼望多来些人,学些技艺回去,好帮助国家,听见江南派了这一班来,喜欢得了不得,连忙赶来访问,却见监督不知那里去了,只得同学生们谈了一会,内中却有几个思想很高尚的,便结成了知己之交,时常聚会,这是后活。
  一日庆如因系校中放假之期,闲暇无事,便约了几个同志到上野公园里游眺,他们都已改装,革靴绒里,倒也很像个日本人,但日本人总看得出是个中国人,走到路上不免有几个小孩子围着嘲笑,他们也不介意,一程来到公园,只见仕女如云,青翠匝地,正可发抒胸襟,作个海天长啸,看见绿阴丛中青草地上有一只睡椅,大家便都坐下,看那千丈大树,新绿欲滴,不觉心旷神怡,浑忘身在海外,庆如口里微吟道:
  蜻岭洲是神仙窟,无限风光在此间,我比秦皇多福分,蓬莱亲到不曾还。
  同来一人笑道:「不要说得太高兴了,惹出无限感慨来。」
  庆如也笑道:「这也叫做落得说嘴哩。」正谈论间,花外有人走来,便都住口张望,却见一个绅士装束的人同了一个女子像是大家闺秀,携着手一头走一头说笑,那一种绮丽风光,令人目迷心醉,庆如不觉惘然,一眼不瞬的直看他们走进一个草亭,望不见了,方才叹一口气,又长吟道:
  黄金世界灿精英,极乐园林峡蝶盟。偏我羁愁消未得,海天飘泊可怜生。
  同来一人大笑道;「算了罢,算了罢。天已不早,快些回去罢。」庆如快快的走出园来,一步几回头的盼望,意兴萧条,回到寓中,倒头便睡,也不辨是昏是暮。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,一个人闯进来道:「庆如醒来,醒来,天崩地坼的事来了。从此我们做了亡国之民,哪里再望享自由的权利。咳,罢了!罢了!」
  说罢掉下泪来,庆如大吃一惊。

第九回 一封电金太守冒死陈言 三马路谢校书悬牌应局

  看时却是湖北的留学生陈君元戚,便道:「有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?」元戚道:「你还不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