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是个苦事,把室家看得重,自然把国家看得轻了。那唐宋人的诗集大半是描摩行军的苦处,劳人思妇怨谤重重,这般的人民如何能撑得起一个国呢?所以汉族与他族竞争,没有一回不败的。那皇祖逐鹿大胜的功勋久矣,不可寻了,现在湖北张制台创这武备学堂,却专收世家子弟,士林英俊,就是要把军人资格抬高,使天下不再贱视的意思。你此去倒要淬砺精神,做一个第一的完全军人,休负了自己的灵明呢。」求齐领诺了,庆如也嘱咐一番,当晚便同他祖饯,亲自送至小东门金利源码头招商局的江永轮船上,方叮咛郑重而别。求齐送他们上岸,也就胡乱回舱中睡下,一时上船的、送客的、挑行李的、卖食物的,出出进进,闹个不清头,听见说船上扒手极多,便不敢合眼,直到半夜已过,轮船开行,方才半醒半睡的打瞌睡。

第七回 武备学堂组织小团体 禁烟善会出现大滑头

  行了数日,已到汉口,便渡过江来,进了武昌城,去见徐念劬,谈些家乡的事,便在公馆住下,等到武备学堂招考日期,预备去考,居然取了,便入堂。那时总持湖北学务的就是辛即庵,他待学生的笼络本领,是极高的,求齐便也常去谈谈,好在学堂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少年英俊的人,颇还寂寞,时时结几个会,演说演说,十分兴头。一日有人介绍他去访一个湖南人陶笏臣,真是一见如故,便成了刎颈之交,不时来往,那天笏臣来辞行,说要到上海运动,要求齐介绍几个上海朋友,求齐便写了一封致项庆如信,托他招待一切,一面留他上午饭,邀了几个同志密切长谈。笏臣席间太息道:「方今政府……」说到此地也咽住道:「唉,现在腐败的情形不必说了,只可惜的那般平日口里只管说要牺牲身命,倘果然有牺牲的机会,他又说这等事没有什么大影响,我们要留着身命,干那大的有影响的,于是天天说运动却天天运动不成功,这时侯连说运动的都不说了,如今我们在座兄弟固然比那般新党不同,究意这等事非同儿戏,总要力戒我以上所说的毛病罢了。」大家一齐拍掌,举起杯子来道:「我等大众同心,誓听公的教训,赴汤蹈火,有所不避。今日我公赴沪谨祝速达目的,共享幸福,中国前途兴盛在此一举,并愿我公为国自重,满饮此杯。」笏臣接过酒来,一饮而尽,道:「谨竭驽钝,勉赴事机。」一面也还敬一杯,便告辞去了。当晚下船,一路上耽搁,招呼了许多会友,在安庆大通住了些时,方才到上海来布置一切,便来找寻庆如,谁知庆如已到日本游学去了。原来日本步学西法,事事在精神上讲究,不像中国专门的讲形式,所以那国势臻臻日上,自甲午战胜连英国这样强国都要与他结了同盟,订个互相帮助的约,他却毫不满意,只记念俄德法三国于预辽东的事,当做第一大耻辱,通国上下大家预备着要报此仇,就是小学生的课本上都有这些话头。因此越发打起精神,整理得十分美善,拿中国人鼾睡不醒的样子去比他,真有天渊之隔了。不想夜长梦多,也有几个翻身醒了的,便一纵身跳过东洋吸些新鲜空气,免得常打呵欠,那就要算一班留学生了。留学生中间第一个破天荒的说不出是那个,这庆如同他的好友何子谦、张颂和也是先前的班次了。
  庆如抱了一腔孤愤,无处可伸,听得有这般一个极众国,好像下界凡人得了上天的路径,又像黑暗地狱的鬼魂有了投生的望,岂有不欢欣鼓舞的么?便告知父母,别了朋友,收拾琴剑,剪去头发,换了服色,居然头带呢帽,身披大衣,足穿革履,胸间打了一个绝美的领结,等到礼拜六那一天,趁了三菱公司的邮船,乘风破浪的去了。恰恰是笏臣到的前一天,真是不凑巧。
  笏臣跑了一个空,只得回来,却也被他运动了许多人,东边演说西面立会,忙了几个月,声气也广了,名声也大了。什么正气会、国会,立了不晓得好多。朋友中间除了同乡的湖南人外,很结识几个。那天有人请他在一品香吃大菜,主人姓章,是一个郎中,是湖南人,本是很熟的,不过所请的客,却有一大半不认识,内中有一个大眼睛、白面孔的招呼得很亲热,便问他姓名,原来就是上海有名的大滑头,叫做褚世升的。笏臣向来晓得他的大名,因为他平日所做的事都是鬼鬼祟祟骗人的勾当,同自己宗旨相去万里,所以不大同他交谈,那世升却因他是个名士,要想求他做一篇序文,赞扬他戒烟丸的功效,就笏翁长笏翁短,不住的奉承。看官大凡上海的滑头有两种绝大的本领:
  一种是拍马屁,一种是吹牛皮。这两种相辅而行,是缺一不可的,假如你只会拍马屁却不会吹牛皮,那人家虽然喜欢你的恭维未必肯上你的当,假如你只会吹牛皮却不会拍马屁,那就要惹人家的厌,没心肠来听你了。所以上海滑头都练就这两副工夫,都到了绝顶,方才哄得住人家。当下世升便把全副本领施展出来,对笏臣道:「笏翁贵省是本朝中兴元勋的珂里,山灵水秀,代产奇才。笏翁应运而生,将来一定也是一个大大的元勋,兄弟今日幸识荆州,将来一定要求提拔的,至于贵省人丰功伟烈、彪炳寰区,中国人民尽受福荫,所以簪缨相继、青紫连绵,不说别的,就这两江总督一缺别省人如何做得来。真是东南半壁倚若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