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福,何得遽有此语。”是日广设华筵,邀宾请客陪侍。长老次日回寺,时届上元令节,长老即上法堂升座,击鼓三通,僧众云集,鱼贯焚香,两班排立。长老道:“大众听者:

  元宵节,放花灯,黎民处处乐升平。良辰令节无敷演,归去来兮话一声。

  既归去,弗来兮,自家之事自家知。若使傍人知得此,定被他人说是非。

  不说话,作痴呆,生死事不须猜。山僧此日西归去,特报诸山次第来。

  话生死,谁谙悟,个个原来有此路。光阴错过几多人,绿水青山还是故。”

  长老念罢,各皆跪下,垂泪告曰:“愿我师再留数载。”长老曰:“死是定数,焉可稽迟。”众僧放声大恸。长老但微微作笑,令侍者抄录法语,速报诸山,令十八日早来送我。是日长老下座,遂令打扫龛床,且自闭门,将日常知识往来道友,一概作书留别。或偈或语,或诗或赋,无不详尽。已至十八日,巳刻开门,在山人等咸集内堂,茂春亦已早来。长老俱请斋罢,方丈相见。长老淋浴更衣,走到安乐禅椅上危坐,诸山和尚人等左右站立,先后簇拥。长老呼五弟子,收取衣钵之类列等,均派监寺记数明白。又嘱众等各互勤慎,毋得放肆。五弟子又尔作恸。长老曰:“时候已至,急须焚香点烛。”众僧辞拜,偕声诵经,长老取单,作一偈曰:

  耳顺年逾有九,事事光鲜不丑。

  今朝撒手西归,极乐国中闲走。

  书毕,正值午时,下目垂肩,圆寂而讫。众各举哀,奉请法身入龛。诸山人等不忍恝然,候至二月初九日,尚在三七之辰。是日天朗气清,远迩毕至,举殡发纼而行,乃请祗园寺道清长老指路。长老立于大轿之上,大声言曰:

  柳媚花轿二月天,绮罗锦绣是名园。

  上人不爱春光好,撒手西归返本源。

  恭惟国师长老性空和尚觉灵,本性既空,法身何有,争奈禅心明明不朽。经诵楞严,字书蝌蚪,佛氏为亲,泉石为友。六十九年,无妍无丑,天命临终,有知弗守,约死期生,果然应口。稳坐龛中,便不须走,休得呆痴,听吾指剖。咦!西方是你旧路,弗用弥陀伸手。

  赞罢,众人悒怏不已,迤迳而行,到山化局,停下龛子。松林深处,五弟子遂请寒岩长老下火。长老立于轿上,执火把曰:“大众听者:

  火光焰焰号无名,稳坐龛中不着惊。

  回首自知非是错,了然何必问他人。

  恭惟圆寂紫霞堂上性空大和尚,本空觉灵,原是南昌儒裔,皈依东利服,困眠常饱诗书腹,任粗衣淡饭度平生,无拘束。清昼永寻棋局,静弹琴曲,人情却是雨翻云覆。到底一声归去也,依然三径存黄菊。笑卞和未遇楚王时,荆山璞。”

  念罢,说声“举火”,只见龛子内迸出一道金光,漫空扑地,绕龛腾涌,舍利如雨。内中现出一缕青烟,苍苍翠翠,绕地盘旋,腾空而起,现出和尚金身,欣然合掌,对诸人道:“谢汝等盛心。”又对茂春作礼道:“汝子不落洪福,但可为僧,切弗走差了路头,我此去便与远瞎堂说个端的,自有结果。”说罢,云气渐高,烟光渐淡,和尚亦渐渐随烟散去。正是:

  一缕青烟散九天,虹桥如绣阔无边。

  真人不向云中去,只在青山绿水前。



第五回 王见之媒身馆谷 李修元悟道焚经
  却说茂春蒙长老嘱别之言,念念在心,藏之方寸,不觉归家。荏苒岁月,修元年已八岁。舅舅王安世之子,名全,年已十岁。茂春与安世商量,请师教子。隔府有一先生,姓王号见之,满口游谈,一身谄媚,闻知此信,四下找寻路头,媒身作荐,都无措手之处,只有门公胡俊可以传话。见之备了土宜四色,不过鱼子淡菜,近海物色,来求胡俊,先容拜作内侄。胡俊进报主人,引他进见。见之卑躬曲礼,茂春见他几分寒贱,不肯轻易允诺,尚在含糊。见之觉道未稳,又仗胡俊转求舅爷,再三缓颊,不得已方才允下。茂春具了名帖,与安世同去答拜,择请吉日到馆。见之到日,将随身书箱行李挑到李氏宅内。茂春出来迎接,进内分宾坐下。茶罢,先请安世儿子王全先到馆中。随将贽仪礼币摆在厅上,然后去请公子修元出来。修元衣服穿着停当,出到大厅,即便开言对父亲道:“为我师范也非偶然,必须见他高卓,品望隆重,早晚的工课、诵读的书籍,与我说个切贴明通,然后下拜。若止是《兔园策》的文章,写仿格的伎俩,我早已了了,何必多此一举!”说罢,父亲与舅舅俱大骇然。先生不觉顿然失色,心中忖道:“自家本领原先浅薄,又费了许多谋为,方才妥贴,偏又遇着这位学生,伶牙利齿。”却倒呆了半日。父亲道:“小小孩童,东西南北,饥寒饱暖,尚是不知一些玎冬,乃敢在父亲母舅跟前,如此大言放肆!”强他下拜,修元只是挺然不屈。先生惶恐久之,只得说道:“令郎昂藏气品原也不凡,鄙人原也不敢劳动起居。若果学问不足为令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