捐出重资,助我做了许多大事;后来父亲养老送终,总亏他一人独任。小的感他大恩,无以为报,所以情愿阉割了,服事他终身的。”太守大怒道:“岂有此理!
  你要报恩,哪一处报不得,做起这样事来?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怎么为无耻私情,把人道废去?岂不闻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么?我且先打你个不孝!”就丢下四根签来,皂隶拖下去,正要替他扯裤,忽然有上千人拥上堂来,喧嚷不祝福建的土音,官府听不出,太守只说审屈了事,众人鼓噪起来,吓得张惶无措。你道是什么缘故?只因尤瑞郎的美豚,是人人羡慕的,这一日看审的人,将有数千,一半是学中朋友,听见要打尤瑞郎,大家挨挤上去,争看美豚。
  皂隶见是学中秀才,不好阻碍,所以直拥上堂,把太守吓得张惶无措。大守细问书吏,方才晓得这个情由。皂隶待众人止了喧哗,立定身子,方才把瑞郎的裤子扯开,果然露出一件至宝。
  只见:
  嫩如新藕,媚若娇花。光腻无滓,好像剥去壳的鸡蛋;温柔有缝,又像?_出甑的寿桃。就是吹一口,弹半下,尚且要皮破血流;莫道受屈棒,忍官刑,熬得不珠残玉碎。皂隶也喜南风,纵使硬起心肠,只怕也下不得那双毒手;清官也好门子,虽一时怒翻面孔,看见了也难禁一点婆心。
  太守看见这样粉嫩的肌肤,料想吃不得棒起。欲待饶了,又因看的人多,不好意思。皂隶拿了竹板,只管沿沿摸摸,再不忍打下去。挨了一会,不见官府说饶,只得擎起竹板。
  方才吆喝一声,只见季芳拚命跑上去,伏在瑞郎身上道:“这都是生员害他,情愿替打。”起先众人在旁边赏鉴之时,个个都道:“便宜了老许。”那种醋意,还是暗中摸索。此时见他伏将上去,分明是当面骄人了,怎禁得众人不发极起来?
  就一齐鼓掌哗噪道:“公堂上不是干龙阳的所在,这种光景看不得!”太守正在怒极之时,又见众人哗噪,就立起身来道:“你在本府面前尚且如此,则平日无耻可知。我少不得要申文学道,革你的前程,就先打后革也无碍!”说完,连签连筒推下来,皂隶把瑞郎放起,拽倒季芳,取头号竹板,恨命地砍。
  瑞郎跪在旁边乱喊,又当嗑头,又当撞头,季芳打一下,他撞一下,打到三十板上,季芳的腿也烂了,瑞郎的头也碎了,太守才叫放起,一齐押出去讨保。众人见打了季芳,又革去前程,大家才消了醋块,欢然散了。太守移文申黜之后,也便从轻发落,不曾问那阉割良民的罪。
  季芳打了回来,气成一病,恹恹不起,瑞郎焚香告天,割股相救,也只是医他不转。还怕季芳为他受辱亡身,临终要埋怨,谁想易箦之际,反捏住瑞郎的手道:“我累你失身绝后,死有余辜。你千万不要怨怅。还有两件事叮嘱你,你须要牢记在心。”瑞郎道:“哪两桩事?”季芳道:“众人一来为爱你,二来为妒我,所以构此大难。我死之后,他们个个要起不良之心,你须要远避他方,藏身敛迹,替我守节终身,这是第一桩事;我读了半世的书,不能发达,只生一子,又不曾教得成人,烦你替我用心训诲,若得成名,我在九泉也瞑目,这是第二桩事。”说完,眼泪也没有,干哭了一场,竟奄然长逝了。
  瑞郎哭得眼中流血,心内成灰,欲待以身殉葬,又念四岁孤儿无人抚养,只得收了眼泪,备办棺衾。自从死别之日,就发誓吃了长斋,七七替他看经念佛。殡葬之后,就寻去路,思量十六、七岁的人,带着个四岁孩子,还是认做儿子的好,认做兄弟的好?况且作孽的男子处处都有,这里尚南风,焉知别处不尚南风?万一到了一个去处,又招灾惹祸起来,怎么了得?
  毕竟要装做女子,才不出头露面,可以完节终身。只是做了女子,又有两桩不便,一来路上不便行走,二来到了地方,难做生意。踌躇几日,忽然想起有个母舅,叫做王肖江,没儿没女,止得一身,不如教他引领,一来路上有伴,二来到了地头,好寻生计。算计定了,就请王肖江来商量。肖江听见,喜之不胜道:“漳州原是我祖籍,不如搬到漳州去。你只说丈夫死了,不愿改嫁,这个儿子,是前母生的,一同随了舅公过活。这等讲来,任他南风北风,都吹你不动了。”瑞郎道:“这个算计真是万全。”就依当初把“郎”字改做“娘”字,便于称呼。
  起先季芳病重之时,将余剩的产业卖了二百余金,此时除丧事费用之外,还剩一半,就连夜搬到漳州,赁房住下。肖江开了一个鞋铺,瑞娘在里面做,肖江有外面卖,生意甚行,尽可度日。孤儿渐渐长成,就拣了明师,送他上学,取名叫做许承先。承先的资质不叫做颖异,也不叫做愚蒙,是个可士可农之器。只有一件像种,那眉眼态度,宛然是个许季芳。头发也黑得可爱,肌肤也白得可爱。到了十二、三岁,渐渐地惹事起来。同窗学生大似他的,个个买果子送与他吃。他又做陆绩怀橘的故事,带回来孝顺母亲。瑞娘思量道:“这又不是好事了。
  我当初只为这几分颜色,害得别人家破人亡,弄得自己东逃西窜,自己经过这番孽障,怎好不惩戒后人?”就吩咐承先道:“那送果子你吃的人,都是要骗你的,你不可认做好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