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好似做梦一般。到了二堂,偷眼望上看时,只见二堂上面,把印敕供在中间,抚台却反坐在旁面。两旁侍从的人,就如一座屏风,两边围列。看罢,便战战兢兢地跪下,听得抚台在上面问道:“你就是林良栋么?”林良栋战抖抖的,应了一声“是”。抚台哼地冷笑一声道:“你也是中国的子民,为什么舍着自己的身躯,去做那外国人的奸细?”林良栋起先虽然害怕,却还不晓得这件事情要发作出来,听得抚台这般问法,好似当心打了一拳,抖作一堆,做声不得。抚台又接着问道:“这还说是你自家情愿,也还罢了。为什么你又去强奸人家的妇女,还对外国人说,他是个拳匪头目?好好的王三锡一家人家,四条性命,活活地都送在你的手中,你还道不晓得王法的么?”林良栋听了,便把他吓得魄散魂飞,三十六个牙齿,捉对儿厮打。想要分辩,那舌头上好似打了一个结的一般,张口箝舌的,那里说得出什么?死命地挣了半晌,只挣出几句话来道:“小的冤枉。这些事情,小的通通都不晓得。”沙中丞见他抵赖,大怒道:“你还要希图抵赖么?”就把一件东西,掷下地来,叫他自家去看。林良栋接了一看,原来就是宣兰生的咨文,把他的劣迹,说得明明白白。咨文后头,更黏附着赵寿萱的禀贴,更是个真实的凭据儿。此时就再要赖,也赖不来了,只得脱了帽子,碰几个头,说:“求大人开恩。”沙中丞冷笑道:“你既然认了,本部院自然还要格外从宽,不叫你吃苦就是了。”原来沙中丞向来性情耿直,嫉恶如仇。他见了宣兰生的咨文,只气得他怒发上冲,双眦欲裂,暗想:天下竟有这样的奸奴,像这样的人,早些杀了干净,那里还好把他留在世上,叫他再去害人?想着,便立刻传齐伺候,升坐二堂。预先把王命请将下来,高高地供在堂上。叫两个戈什哈出去,把林良栋拿了进来,问了口供,不由分说,立时立刻的,站起身来,行了两跪六叩首礼,请下王命来,便传了苏州府和抚标中军,会同监斩。林良栋到了这个时候,方才回光返照起来,懊悔着自家做的事情,不应该这样的伤天害理,要求也求不及了。当下苏州府和中军,奉命监斩。
  几个刽子手,早过去剥了林良栋的衣服,五花大绑的上了绑绳,推到教场伺候。不多一刻的工夫,演武厅炮响轰天,林良栋之头落地。这个混帐东西,倚着洋兵的势力,害了无数的良民,抠心挖肚的在获鹿弄来的银钱,不知仍旧落到那里去了。他自己一个大钱也没有用着,倒反把一条性命轻轻地送在苏州,还落得个万人唾骂。看官,你道像林良栋这样的人,可有什么道理?
  闲话休提,在下又要把一个无耻奴的历史,提将出来,做一个无耻奴小说四十回的结笔。在下的这部小说,多半都是江念祖的事情,其余的也都是人所共知的实事,却不是在下做书的,造出这些说话,有意骂人。只说苏州地方,本来没有马路,后来中国同日本讲和,便把苏州也算了一个商埠,造了几条马路,开了几家戏园。在下有两首杨青地的即景诗道:一样人工夺鬼工,果能车水马如龙。春风三月珠帘卷,掩映华灯十里红。
  玲珑窗子对秦楼,绮阁新开号莫愁。姊妹扶肩栏外立,更从帘下试梳头。
  这些说话不必提它,只说有一天,新丹桂戏园包厢里头,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女子,坐在那里看戏,却生得轻云作鬓,腻玉为腮,远岫输眉,秋波逊眼。那一双俊目左顾右睐,就如一丸水银一般,往来闪烁,活泼非常。更兼态度妖娆,神情荡逸,看着她那个样子,就晓得她一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,宦室闺娃。在她旁边,坐着一个男子,那样儿甚是可笑,生得短颈耸肩,缩腮尖嘴,黄豆大的一双龟眼,鹰嘴样的一个鼻头,最可笑的,是前胸后背,都有些拥肿无度,向外面挺了出来。身材甚短,肩背正方,竟是一个凑得完全十足的龟形。据相书上说起来,男子龟形,必主大贵。这个龟形的男子,却不晓得他将来的事业何如,但是依着在下的意思想来,现在这一班响当当当着乌龟的人,没一个不是名利双收,子孙永保,恐怕这个有形之龟,倒比不上这个无形之贵。或者是当今时代百度维新,无论什么再旧些儿的人,也得要看看新书,说些新话,方才熏得动人。像这样旧时的相法,也翻了个新法儿,免得一个个都骂他是守旧党,也未可知。闲话休提,只说那新丹桂戏馆包厢里头看戏的女人,你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?原来这个女子姓杨,他父亲叫做杨梅窗,是个外科医生,没有儿子,止生一个女儿,杨梅窗十分钟爱,只要女儿开口要什么东西,凡是他办得来的,那怕倾家荡产,也要去办了来,双手送给女儿的手中,方才快活。这个女儿被他娇纵惯了,随便什么人,都不敢拂她一点意儿。一班亲戚,背后都赶着杨小姐叫雌老虎。这一年扬小姐长成十岁,杨梅窗一病死了,又没有什么本家继承,这场梅窗的遗产,便都归杨小姐一手经理。这位杨小姐父亲在日,虽然并不怕,倒底有些避忌,现在杨梅窗死了,无人拘束,便结识了一班女姊妹们,天天的出去看戏听书,坐马车,吃大菜,闹得一塌糊涂。渐渐的,有几个当地的流氓,看中她,不知怎样,竟把她钩搭上了。正是;絮已沾泥,枉作漫天之舞;花真堕动,空为半面之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