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筑在山麓,香火很盛。寺的后院建有望海亭,登高一眺,长江泛澜,犹若银练横空,水天相接。浩淼烟波中帆樯隐约,水凫飞翱,远瞰舟鸟莫辨。这种景致,非亲历的不能知道。寺的左遍,又有一座钓鼋矶,是从前张侯钓鼋的地方。
  唐天宝中,张侯挈眷舟过金山,泊舟山下进食。舟人相诫道:“江中有大鼋,舟上忌烹肉物。”时张侯登山游览,眷属忘了前言,竟然烹起肉来。忽见波涛掀天,白浪如山。浪里拥出一只头和小丘似的大鼋,张口把泊舟拖入海里去了。待到张侯回下山来,不见了船只。有一个舟子,从洪波中逃得性命的,来禀知张侯,谓侯属等已饱鼋腹。张侯听了悲哽欲绝,便蓄心要报此恨。当下重行雇舟,回到城中打起了一千多斤的铁链,链上装了几百斤的铁钩,把钩纳在豕肚里,一端铁链系在金山的石矶上。其时金山的四面还没有陆地今海沙涨起,已有陆地。
  张侯布置妥当,投豕入江,山下煮着肉物,香气四溢。大鼋踏浪而来,见了豕肉,霍地吞下肚去。谁知豕上有钩将脏腑钩住,再也吐不出来。那大鼋性发起来,在江中腾跃跳跃,波浪山涌,直淹半山。似这样地颠扑了七昼夜,那鼋才肚腹朝天地死了。张侯便令人工把大鼋拖到岸上,慢慢地宰割了,亲尝其肉。那只鼋,身长凡五丈有奇,周围有二百七十余尺,重三千九百斤。单讲那个鼋壳,足有七百多斤。这样一来,江中也算诛了一个大害。那张侯由是心志俱灰,不久就削发入山,不知所终。后人因他有杀鼋的功绩,在山寺旁的石矶上镌“钓鼋矶”的名儿留做纪念。金山寺里也有石碑记着这件事,曾经游过的大都晓得的。
  闲言少叙,再说正德帝等在寺中各处游览。这时寺里的和尚见他们使起刀枪来,吓得屁滚尿流,一个个地躲在禅房中死也不肯走来。及把那和尚获住,正德帝和江彬游到方丈里,将他们的警钟撞个不住,才有寺中的拜经禅师出来。正德帝询他寺内僧众都往哪里去了?禅师答道:“他们听得大殿上住持和尚被人厮打,怕累及自己,所以都躲过了。”正德帝道:“你们这住持叫甚名儿?到这里有几时了?”禅师道:“据他自己说,还是半途上出家的,法名叫镜远。当初我们寺里,本有住持僧的,上月中吃这和尚杀死,投尸江中,他便做了本寺的住持。”正德帝道:“那和尚杀了住持,你们不去出首么?”禅师摇头道:“谁敢呢?就是去控他,他有靠山在背后,地方官也是不准的。”正德帝忙道:“他靠着谁有这样势力?”禅师踌躇了半晌道:“罪过!出家人又要饶舌了。”说道便对正德帝道:“施主是外方人,知道也不打紧的。这个恶僧,谁不晓得他是江西宁王的替僧。他在外面作恶,都有宁王帮他出头的。
  闻得这镜远和尚还到处假着讲经的名儿招摇,引诱那些美貌妇女入寺,把蒙药蒙倒,任意奸宿过了,便去献给宁王。那镜远在这里也闯出过几桩拐案,地方官吏只做不闻不见。好在本处江浙两处的大吏,没一个不是宁王的党羽,大家自然含糊过去了。据说宁王的潜势力已很大,有江西的红缨会帮助着,将来必一发不可收拾。那时宁王早晚登基,镜远和尚就是国师了。
  你想宁王这样宠信他,那些手下的党羽谁不趋奉他,还惟恐不及咧!”
  正德帝听了,点头说道:“你这人说话很诚实,俺就给你做本寺的住持,你可叫什么?”那禅师不知正德帝是怎么样人,竟派自己做起住持来。又想他敢捕捉镜远和尚,必有是些来历的。于是笑笑道:“小僧名尘空,人家都称我做尘空和尚的。”正德帝记在心上,便别了尘空,与江彬出了后殿,见大殿上的杨少华、马刚峰、郑亘、爱育黎、江飞曼、李龙等六人,在那里守着那个和尚。正德帝吩咐下船,自己和江彬、少华、爱育黎、马刚峰、江飞曼等先走,由李龙和郑亘抬了那和尚在后。一路扬帆,到了镇江的馆驿门前。正德帝暂就驿中住下,令江彬草了谕旨,着李龙、杨少华押了镜远,往见镇江府王云波,命讯明镜远回奏。王云波领了旨意,当即坐堂勘鞫。李龙和杨少华自回复命。次日知府王云波率领着各邑县令来馆驿中谒驾。云波禀道:“镜远业已招供,在江宁拐的女人自称是皇帝侍嫔,镜远不敢私藏,已献入宁王府中去了。”
  正德帝见奏,着将镜远凌迟处死,金山寺住持,准令尘空和尚充任。王云波领谕自去办理,这里正德帝与江彬等商议。
  正德帝说道:“如今刘贵人已有消息,只是在江西宁王邸中。
  朕拟将宁王削爵籍家,谕知江西巡抚张钦帮同处置,尔等以为怎样?”杨少华道:“素闻宁王阴蓄死士、私通大盗,久存不臣之心。现若骤然夺爵籍家,必致激变,不啻促他起叛了。依臣下愚见,宜先去他的禁卫兵权,是摧折他的羽翼。他如自置卫兵,那时削爵有名了。万一再不受命,即出王师讨贼,一鼓可擒。但在叛状未露前,无故削夺藩封,易起诸王猜忌。昔建文帝的覆辙可鉴,自应审慎而行的。至于刘贵人在邸中,下谕征提,宁王必不肯承认的。只有别派能人,设法去把她盗出来,是最为上策。”正德帝道:“朕为堂堂天子,怎做那盗窃的事。
  ”江彬在旁奏道:“杨将军的议论,最是两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