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他一百鞭!”左右又嗄地应了一声,走过两名执鞭黑衣皂冠人来,一个将黄家骧按在地上,那一个举鞭便打,黄家骧叫喊连天。正在这个当儿,聚着观看的百姓大家都有些愤愤不平,由那为首的人发了一个喑号,把预备着的降香一一燃着了,各人双手捧了香齐齐的一字儿跪在杨荣的轿前,高叫:“石屏县的百姓替黄县尊请命!”人多声众,好似雷震一般,杨荣看了,益发大怒道:“你这瘟知县倒好刁滑,却串通了百姓想来压倒咱么?看咱偏要办你!”说着令左右将黄家骧带在轿后,十六个轿夫吆喝一下,三十二条腿走开大步飞也似地抬着杨荣进城去了。
  那班百姓见黄知县和囚犯般地绑在轿后,众人也跟着轿儿进城。杨荣到县署下轿,升坐大堂,令传本邑的千总、营副进见。千总黄翰鸣是黄知县的兄弟,闻得家骧被绑,正领着几十名营兵来探听消息,见杨荣传他,就便衣进谒。杨荣含怒道:“本县的官吏倒自大得很,做了一个千总,连官服都不上身了。
  ”黄翰鸣听了,到底是个武举出身,心里已有些动气,便冷冷地答道:“俺不知杨爷到来,不曾预备的。”杨荣大声道:“咱的传檄你没有瞧见么?”黄翰鸣道:“俺是武官,只晓得上司的兵符,不知什么檄不檄。”杨荣大怒道:“你道咱不能管得武官么?”喝令将黄翰鸣拖下打军棍一百。左右叫应着,方要来褫黄翰鸣的衣服,不提防外面的营兵大噪起来,不问三七二十一直入大堂拥了黄千总便走。待到杨荣命家将去.追,黄翰鸣已经去远了。杨荣大叫:“反了!反了!咱非杀一儆百不可。”说罢唤过家将,把黄知县推出去斫了。
  家将拖着黄家骧下堂,外面许多的百姓执香跪在县署前苦求。杨荣咆哮如雷,令众家将出去把那些百姓赶散。家将们领命,提着藤鞭向人丛中乱打。黄知县泪流满面地哀告道:“情愿杀了卑职,莫害手无寸铁的好百姓!”众人民听了个个愤气冲天,大嚷一声,一哄地拥进县堂来。为头的是个白须的老儿,伸手先抓住了杨荣。家将们也呐喊一声,各挺着器械来争,众百姓也抢了刀枪互相对敌。县堂上成了战场,大家混打了一阵。
  那些假充侍卫和家将们一古脑儿不满三四百人,百姓有五六千名,以一打十就是飞天的本领也双拳不敌四手。杨荣所带的一班人一个个被众百姓打得头青脸肿四散逃命。
  众人打走了那些狐群狗党,又把杨荣的轿子也拆了,大家鸟乱了一会,那白须老儿放下杨荣来想教训他几名。不料杨荣有了几岁年纪,吃不起惊吓的苦痛,给那老儿在他的领圈上一抓,丝绦扣紧了咽喉,一命呜呼哀哉了。众人见打死了杨荣,晓得祸已闯大,便发声喊,各自滑脚逃得无影无踪了。
  黄家骧由家人出来放了绑,看见大堂上直挺挺地睡着杨荣的尸首,只叫得一声苦!不知所措。杨荣的家将随员亲兵等望得众百姓散去,才敢陆续走拢来,见他们主人杨太监已死在地上,大家狐假虎威吆吆喝喝地向黄家骧痛骂,又把这位知县老爷绑了起来。黄家骧也自知性命攸关,只有束手待死,家眷们都哭哭啼啼地,县署中顿时一片的哭声。忽听得县署外喊声起处,几百名兵丁直奔入来,将杨荣手下的家将又一阵打走了。
  后面黄翰鸣赶到,大叫:“哥哥!俺们这官儿不要了,快收拾了大家走吧!”黄家骧到了这时也没得话说,只好听了他兄弟的话,吩咐家人们打叠起细软什物,驾了一辆骡车,匆匆地开了东门回他的家乡去了。
  这里杨荣的家将把杨荣草草地盛殓了,一面去报告云南府尹。巡抚王眷飞章入奏民变,谓打死太监杨荣,知县黄家骧、千总黄翰鸣均不知下落。王巡抚明知黄知县逃走的,那叫做官官相护,也是杨荣作恶太甚,人人忿恨的缘故。神宗皇帝见了这奏疏,不由地勃然大怒道:“杨荣死不足惜,纪纲为什么废到了这样地步?”于是下谕,令云南府尹捕为首的按律惩办。
  圣旨到了云南,当然雷厉风行,立时把石屏县为首的几个百姓当即捕住正法不提。
  神宗帝下了这道上谕,怒气未息,恰好刑部侍郎夏元芳入禀:谳讯刺客张怿,直承行刺不讳,并五指使的人。神宗帝见奏,命将张怿凌迟处死。夏元芳领谕,把张怿从狱中提出,验明了正身,便押同刽子手赴校场将张怿处斩,并支解尸体毕,自去复旨。张怿凌迟的消息传开来,京中的人民才知神宗帝被刺是确有的事,不过未曾致命,只略受微伤罢了。都下的人言藉藉,渐渐四处都知道了。徐州也传到,罗公威在城中听得这个噩耗,恐他女儿伤心,回来并不提起。谁知过了三四天,杨树村中的人也都讲遍了。大家议论纷纷,都讲张怿可惜,说他是个英俊的少年,不幸为父复仇死于非命。一传两、两传三地到了碧茵姑娘的耳朵里。她正伸长着脖子,天天盼望张怿的好音,看看过了三四个月,竟消息沉沉,料想他候不到机会,然芳心中终觉十分不安。
  这天闻得村中人说着张怿行刺被获的事,碧茵恐怕还有讹传,可是心里已必必地跳个不住,便草草地梳洗好了,走到村前的鲁如民家里去探个真假。这鲁如民是徐州的掾吏,于官场中的消息自较别人来得灵通。碧茵姑娘见了鲁如民,笑着叫了一声:“鲁伯伯!”就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