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这正所谓天上神仙府。人间富贵家。这吴养春乃江南第一富户。两淮盐务的领袖。一段豪华的气象。虽难比上苑天家。

却也不减石崇王凯。是日辰牌时先是一班家人媳妇丫鬟使女数十人。穿绸着缎。珠翠盈盈簇拥而来。次后才是老太太率领着许多女眷姬妾们入园来。一个个生得:盈盈粉面媚含春。疑是凌波出洛神。

罗绮生香笼白雪。细钗曳玉掠乌云。

残红浅衬莲钩樱落片轻沾玉笋痕。

忽向花间闻笑语。晓莺枝上弄新晴。

一班女眷看过花。才上厅吃茶。至午上席。杯盘交错。

笑语喧阗。日哺时各各起身闲步。吴天荣在假山后伺候。

不敢出头。等到老太太同燕玉散步看花。燕玉把他搀到假山边花深处赏玩。只见天荣连忙走出来向老太太叩头。老太太道你是安保呀。几时来的。为何这样落泊。天荣道小的在此半年了。老太太道你来了这许久。怎么不来见我。天荣道小的因四官人的事。被二官人锁禁在此。老太太道四官人已死了。还说他怎的。燕玉道因二官人恼四官人。故此连累及他。论起来其实也不干他事。禁他在此也无用。老太太做个好事。放他回去。让他骨肉完聚。老太太本是个仁慈之人。又平日极喜燕玉。听了这话。大动恻隐之心。便说道罢了。

你起来我自有道理。遂走来对媳妇道。你官人可成得个人。

四官儿已死。就是弟兄们有些言语。如今也该丢开了。怎么又将安保锁在这里。他家也有妻儿老校何苦离间他。孺人道我也曾屡劝他。无如他不肯依。老太太道依我说放他去罢。

孺人道老太太主张。我们怎敢不遵。只恐官人回来不依。燕玉道既是老太太做主放了。等官人回来。老太太向官人声就罢了。

孺人愁他一眼道。又好惹他回来一场吵闹了。老太太道不妨。

我自会向他说。便叫人赏他一桌酒饭。叫了天荣来吩咐道。你去吃了酒饭回去罢。官人回来我自代你说。

你以后需要学好。生意上须要尽心为主。各房的事须要一例。

不可偏护。天荣叩头感谢道。蒙老太太的恩典。小人知道。

又向孺人叩了头。步到卧处。连酒饭也不吃了。卷起行李出了园门。飞奔到寓所。收拾行囊雇了牲口。星夜回扬州去了。

这正是鳌鱼脱得金钩钓。摆尾摇头再不来。

过了数日。吴养春回来。他母亲向他说知放了天荣。养春虽然面允。心中却甚不快。出来又与那班帮闲的朋友商议。还要再去捉他。这也是财主性儿。若是些良朋益友。也便劝阻他。

无如那班匪人都要奉承他。还有一等坏心术的。

巴不得撮起件事来。好于中取利。随即撮弄他差了几个家人。带领一二十个粗使人来扬州。分头缉拿吴天荣。谁知吴天荣早已差人在外打听。一闻此信。着了忙。无处潜身。正是人急计生。随即带了万把银子。丢下家口。逃往京师。不一日又到京城。进得城寻个寓所安插下来。便来见倪文焕。二人相见坐下。天荣谢道。昔日蒙爷情发书子搭救。奈家主必不肯耍又被他拿去锁禁了半年多。蒙老主母怜念释放。今又四路差人访拿。定要置小人于死地。无可奈何。只得又来求爷庇荫。文焕道你虽逃到京师。终非长策。我也难庇你许多。如今有个道理。我们厂里魏祖爷昔日也曾与你有一面之识。除非投在他门下。方可免祸。天荣道若得老爷玉成。刻骨难忘。次日备了礼物。文焕引他到魏府来。文焕先进去。

天荣等到傍午。才有人出来唤他到书房里来。等忠贤出来。

天荣朝上叩了头。复又跪下呈上礼单。忠贤看也不看。递与掌家。命他坐。天荣道小的怎敢坐。忠贤道既是旧交。坐下何妨。天荣才告坐。坐下。忠贤道远劳你来。只是我门无白衣。

须要做个官儿才好,武职恐你做不来。只好代你上个中书罢。

天荣称谢不已。少顷摆上酒来。忠贤道你家主人富压江南。实有多少家私。天荣道约有一二百万。各处盐引当铺。每年有十余万利息。惟有黄山木利最多。每年足有四十余万。李永贞道朝廷各项钱粮。每年也只有五六百万。他一家每年就有十分之一。如今大工正在缺少钱粮。就向他借几万用也不妨。天荣道当年征关北时。他也曾进过五十万充边饷。万历爷曾赐他中书衔的。忠贤道这厮却也可恶。万历时他既助得饷。咱们如今大工缺少钱粮。他就不助些饷了。他这富足。难道不是靠众成家的么。你可开他些过犯来。咱好差人去拿他来。问他要。席散后天荣回来。便来见倪文焕讨他主意。文焕道既是祖爷起了这个念头。你也顾他不得。必须开他些过失才好。天荣道他家虽是富足。却世代忠厚。未曾刻剥一人。就是盐务当铺只有人骗他些的。却无甚过失可说。

文焕道事到其间。也讲不得天理了。你若不开。连你也不好。天荣道但凭吩咐。文焕道你去做个揭帖。上开他父子是歙县土豪。惯囤窝射利。阻挠盐法。遍开典铺。刻剥小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