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欲送你回去,又恐你姑爹卖你,却怎么处?人役呢?看看前面那林子里,是什么所在?”役人去了不多时,回来禀道:“是一所青莲庵,庵中住持,俱是女僧。”何巡按吩咐把庵中老尼唤来,役人二番回去,把老尼唤到,跪在面前。何巡按道:“你是庵中住持么?”答道:“正是。”巡按道:“本院路途收得一鸣冤女子,寄在庵中。本院到南阳府,差人送香金于你,你好好看顾她。”老尼叩头而起,领着秋联去了,不提。

且说何巡按问役中:“有会推车的么?”叫他权扮车夫,自己也换了衣帽,扮成客人,吩咐人役道:“本院前去私访。你们执事,仍走大路,也不可远离,以便呼唤就到。”众役齐应一声,各自前往。何巡按随着车子,却向旁路而走,说:“我自出京来,行至河南路上,观风问俗,狡猾非常,我立意励精图治,三月之内,把一切贼盗,俱化为善良,才合吾意。”正自思量,忽见前面石桥底下,走出一个人来,向巡按拱拱手,问道:“才过去的是什么老爷?”巡按答道:“是新按院何老爷,已经从大路过去了。”又问道:“有一女子喊冤,却怎么发落了?”巡按道:“却不晓得。”那人又问道:“你坐的车子,是买的还是雇的?”巡按道:“却是路上拾的。”那人道:“这车子是我的。”巡按道:“何所见是你的?”那人道:“我有暗记,车底下有我名字『徐黑虎』三字。你可看看,若无此三字,就算我赖你了。”巡按道:“虽然有字,难以凭信。后边有人来了,待他到时,叫他平论一番,我便给你。”却说来人,正是众役中扮作行人瞧望巡按的。远远见车子被人拦住,有争论之意,慌忙齐到跟前,虚作劝解。见巡按把嘴一扭,即会意思。掏出绳锁,一齐动手把徐黑虎拴住。黑虎嚷道:“怎么他坐我的车子,不肯还我,你们反倒拴我,太不公平。”众役喝道:“瞎眼的奴才,休得嚷了。这是按院大老爷私行,特访拿你,你还撒野么?”黑虎听见,吓得开口结舌,半晌说不上话来,只是磕头。巡按问道:“此车果是你的么?”黑虎道:“不是小人的。小人因从前见过此车,上有『徐黑虎』三字,今日所以冒名充认。”巡按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黑虎道:“小人姓白,小名叫狗。”巡按笑道:“正是黑虎立时化为白犬了。”遂吩咐众役:“将车子推到南阳入库,把徐黑虎寄监,本院随后自行到府发落。”役人领命,将黑虎捆在车上,推向南阳而去。这正是:

黑虎霎时化白犬,粮车权且作囚车。

这巡按为何不就回去,仍是私行打扮?一则因井中尸首尚未捞出,再者还要访些事情。

未知访的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三回 错中错捞女成男 奇上奇亲夫是尸

话说奉官遣差打捞尸首的这一起人,在路上磨牙斗齿,七言八语。这个说:“石敬坡多嘴,无端生事,叫人这样劳神。”那个说:“若井中果是秋莲,到好消案,也不枉这番辛苦。倘或差错,石敬坡便不能无罪了。”贾氏抱怨道:“石敬坡可知我女儿是怎个模样,却说的这般确切,真令人可恶。”石敬坡量着自己的见不错,却也不与争论。一路来到井边,石敬坡说:“到了,就是此井。”公差方才下得驴来,贾氏早已走到井边,向里一望:“白晃晃的又不是水,却是什么东西。”石敬坡闻言,急急近前一看,却也看不清白,说:“这也奇了,为什么井桩也不见了。你看那边来了一个瘫子,等他到来,问个明白,便知端底。”却说来的瘫子,就是侯上官,久成残疾,拄着拐儿。因闻得巡按经过此地,又不知女儿逃往何处,恐弄出事来,时常在外打听消息。忽见一伙男女俱在井边,特来探视。石敬坡迎面问道:“这汉子我问你,这是谁家的井?”侯上官道:“就是我家的井,你问它做什么?”石敬坡道:“这井桩哪里去了?”侯上官道:“正是。日还在,今日为何就不见了?奇怪,奇怪。”石敬坡又问道:“这侯家庄上有个姜秋莲么?”侯老儿道:“张秋联是我的女儿,昨夜逃走了,你问她必有原故。”石敬坡又问:“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么?”侯上官道:“不是亲生,却是螟蛉。”石敬坡拍掌道:“列位如何,不是我错了。”贾氏向侯上官问道:“敢是你把我女儿拐走了。”侯上官道:“我也遭你骗了。”石敬坡拦住道:“你二人不必吵闹,秋莲现在井中,捞起尸来,就明白了,何必如此。”侯上官道:“想是你骗我女儿下井的。”贾氏道:“不管他,我只问你要我的女儿便了。”公差喝道:“不得乱嚷,且叫人下井去捞起来再讲。”遂对地方说道:“下井捞尸是你的事了。”地方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遂把地方卸下,地方细细一看,说:“怪道上面看见雪白的些东西,原来是些白米,弄起去好换酒吃。”正在忙乱时候,这巡按也杂在众人里边,打听消息。只听众人又问井中捞着尸首没有,地方应道:“捞着了,不是个女子,原来是男人。”石敬坡道:“这是什么事情,你还只顾取笑。”地方说:“谁与你取笑?你若不信,捞上来你看就是了。”说犹未了,早已将尸扯到井口。石敬坡看了一看。遂跌脚道:“好个成精作怪的东西,